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风骨气节和格局,沉淀在内心深处,或许平日里自私、阴毒、算计、狡诈,但在最终最重要的抉择上爆发的光芒,足可照亮一生的阴暗。
便如凤倾里的宗政惠,纯反角的太后,一生为权欲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却拒绝做儿皇帝。那一霎她此生最美,艳光可辉照来生。
天京城头上,我也给了唐羡之山河整本里都少有的高光场面。
美而凄然,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决定,但纵然如此,他依旧整衣,布阵,奏琴,一人成一阵,一曲惊风雨,七日夜独抗大军。
何谓绝唱,这便是了。
而他为什么会最终决定放下,或许是因为德胜宫里文臻那一番击中他的话,或许是城头上文臻留下的记载心愿的小册子,或许是闻老太太的最后三问,或许这些想法,一直都存在于他心中。他因家族的野望同样诞生野心,却又不幸地过早预见了失败的未来,但即使这般预见他依旧必须去试去挣,因为他明白升起的欲望之火不经过现实的磋磨便不会熄灭,一旦留下火种未来就是另一场灭顶之灾,而那时他或许已经不在,唐家又要如何生存?
也因为他明白,以燕绥为首的东堂皇族不会放弃对唐家的围猎,千万里疆土之上,唐家是卧榻之旁酣睡的虎,深渊里凝视长空的龙,任何当权者都不会允许这样的猛兽窥伺在侧,而猛兽本身亦不愿成为金黄羽箭瞄准的目标,逐鹿之争,杀伐之局,便如午后风雨,迟早悄然而至。
在此之前,总要为这庞大家族的生存,抗争一回。
他以才智织密网,御万军于城前,天京背后长队逶迤向远方,大海尽头便是他乡。
到得那时,来过,试过,拥有过,胜利过,野心俱灭,精壮全丧,只留一星火种,谋求血脉百年。
皇族才会缓缓放下手中的弓。
世上事所难者,并非如何艰难竭蹶,而是明知不得善终依旧不得不向前而行,还要在那命运的罅隙里辗转腾挪,于不可能处挪出那一线生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