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本摞得很高,他还有一大套的事儿要做,信口应了声:“说不准。”
月徊有她自己的打算,他要是公务忙,不回来也成啊。她兀自嘀咕着:“回头我得瞧瞧小四去,他才进东厂我就给薅到宫里来了,往后怕是不得见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混得怎么样。”
梁遇听完,搁下手里的笔道:“今儿差事不多,交给底下人办就成了。我也好几天没着家了,抽个空回去清洗清洗,换身衣裳。”
月徊挠了挠头,觉得哥哥一会儿一个说法,有点摸不准他的路数。她也不管那些个,戴好了帽子说:“您这就打发人送我出宫吧,我先去趟东厂,问小四夜里回不回来吃饭。”
梁遇略沉默了下,重新牵袖蘸笔,扬声唤“来人”。
门外曾鲸进来听令,垂袖道:“老祖宗什么吩咐?”
梁遇道:“送她出宫,顺道去趟东厂。里头番子混账,你要看顾着点儿,别叫人冲撞了。”
曾鲸应个是,退身出门预备车轿,月徊正要跟出去,却听哥哥让等等。
她站住脚回头,等着他发话,梁遇道:“那个地方不干净,别进门,在门外见一回就够了。也别逗留太久,人前少点眼,免得节外生枝。”
反正就是不要和小四多接触,月徊心里其实不愿意,可又不得不听,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这会儿看看,认回哥哥百样都好,只有一样不好,哥哥还拿她当孩子。“别在外头野,别见不该见的人,早早儿回家,早早睡下”……和幼年家道还兴隆时候一样,哥哥就像第二个娘。
唉,都是这吃人世道糟践的,月徊摇了摇脑袋。但无论如何,能见小四挺让她高兴,曾鲸亲自驾车送她,过了东安门没多远就是东厂胡同。以前她也曾经过这里,但每回都是远远绕开不敢靠近,老觉得那地方是皇城根儿下最可怕的去处,喘口气都能品出血腥气。
如今走近了看,气派的大门内原来还立着个牌坊,上头写的四个大字儿她勉强识得——流芳百世。
第25章
这牌坊写的,越欠缺什么就越爱标榜什么。月徊敢笑不敢言, 从车上跳下来, 等曾鲸进去叫小四出来说话。
街市上行人稀少,早上赶过一轮集, 积攒下的那些积雪被踩踏后,成了道旁黑色的泥沼。月徊拢着暖袖茫然看着,忽然生出些有钱人的闲愁来, 感慨雪沫子从天而降时多纯净柔软, 落到地上, 竟成了任人践踏的模样。其实梁遇也好, 皇帝也好,看着风光无限,去了那层光辉的外壳, 同残雪一样。发迹前狠吃过一段苦, 到如今千疮百孔, 却装进了金罐子里, 化成水,插上了春天初绽的一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