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不得他这套冠冕堂皇的说法儿,“我是母后,他是儿子,还没怎么样呢,这就把我圈禁起来了,要是再厉害点儿,岂不是要生吞了我?你别来给我唱高调,他的亲政大典我不去,我就是要叫诸位臣工看看,叫天下人看看,皇帝是怎么对待母后,怎么以仁孝治天下的!”
梁遇听她说了一车的气话,半晌没有再言语,只是轻轻蹙眉,道一声“何必”。
太后这人,真是很不好相与,有的人吃软不吃硬,她呢,是软硬都不吃,除非你拿住了她的命门。
梁遇低下头,闲在地转动起手上扳指,曼声道:“臣记得永年公主下嫁了布政司右参政薛朗,上年布政司的粮储屯田都没能清算干净,这可都是驸马爷的分内啊,太后娘娘知道么?”
太后果然警惕起来,挺直了脊背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梁遇笑了笑,“也没什么,臣只是偶然想起,顺嘴一说罢了。公主已经许久没回京了吧?娘娘记挂公主么?要是臣派人把公主接回京来,陪娘娘一段时候,娘娘可愿意?”
太后终于白了脸色,梁遇善于拿捏人的软肋,公主就是她的软肋。
一个人一辈子活得再张牙舞爪,终归也有割舍不下的牵挂。娘家倒没什么,毕竟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子侄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可她有个女儿,日夜悬心,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梁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平白无故的,既然提起,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打主意了。太后强自镇定,狠狠盯着他说:“你要是敢动公主一根汗毛,我宁肯不当这太后,也非要扳倒皇帝不可。”
那倒没这个必要,梁遇道:“娘娘多虑了,臣只是想让您和公主骨肉团聚罢了。既然娘娘不喜欢,那不接就是了,不过皇上的亲政大典……”
“我去。”太后慢慢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动公主,一切全依着你们行事。”
所以啊,何必非闹到撕破脸皮的份儿上呢,梁遇起身笑道:“那臣就把这个好信儿转告皇上了。请娘娘放心,只要娘娘心疼皇上,公主和驸马就能继续在江南游山玩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出入平安更要紧的了,娘娘虽身在宫中,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罢,向太后作了一揖,领着司礼监那些太监扬长而去了。太后盯着他的背影,恨得心头出血,紧紧咬住了牙关。
珍嬷嬷上前,忧心忡忡道:“娘娘,梁掌印是怎么个意思?要是您这回不依,他就要对公主不利么?”
江太后脸上迸出个扭曲的笑来,“梁遇威胁得我好啊,我十八岁进宫,到如今二十五年了,还没人敢对我这么着。他以为拿捏住了公主,就能让我服软,只怕是错打了算盘!只要太后嘴里细数皇帝的错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召集各地藩王入京,我就不信,处置不了一个慕容深!司礼监、厂卫,算什么东西!皇帝倒了台,还有他们活命的份儿?梁遇是猖狂得过了,一个内官,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呢。”
珍嬷嬷恍然大悟,“奴婢才刚还替娘娘不值来着,原来娘娘心里早有成算了。”一头说,一头望向外面的院子,天是潇潇的蓝,她喃喃着,“今年啊,热得比往年还早些……又到了做春装的时候了,回头奴婢上造办处问问,宫人们做衣裳的料子,什么时候给送到慈宁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