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云说在,脸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细声说:“万岁爷有心里话要和月徊姑娘交代,这不,把小的给打发出来了。”
梁遇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道连近身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可见这心里话真是要紧得很呢。自己贸然进去,当然不合适,只得暂且止步,朝暖阁方向望了眼,轻轻蹙起了眉。
第55章
皇帝是个中老手, 月徊不是。她一向糊涂,恐怕被人占了便宜都不自觉。
暖阁里头是什么境况,他不知道, 摆手让毕云退下, 自己慢慢蹉着步子进了正大光明殿。
一重垂帘,隔开了两重世界, 他想听一听里头到底说了什么, 无奈门前有宫人站班侍立, 就算垂着脑袋不似活物,但当着人面听壁角,终归不好。
该怎么办呢,他在门前三步之内来回踱, 侧耳细听,里头说话的声音稍稍能传出一点儿, 起先喁喁的, 大约是些家常话。后来渐次拔高了, 他听见月徊焦急地喊起来:“万岁爷,您别呀,别这样……”
他心头一急,一种惶恐的感觉直冲进脑子里,没及多想便打帘迈了进去。
“臣有奏报面禀主子。”他在落地罩外扬声道。
里头倒有一刻安静下来, 略隔了会儿, 听见皇帝说“进来”。他忙举步进里间,见月徊愁眉苦脸站在床榻前,手里还端着药碗。一切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只是到了这当口不进则退,便板着脸冲月徊道:“御前的规矩你不懂么?做什么大呼小叫!”
月徊有点儿冤枉, 但不敢反驳,低着头说是,“奴婢失仪了。可万岁爷不肯吃药,要摔了这药碗,奴婢是急得没法子,请掌印恕罪。”
梁遇面上虽疾言厉色,暗里却松了口气,上前接过她手里药碗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
月徊道是,行个礼退出了暖阁,梁遇见她安然无恙,方转身登上床前脚踏,温声道:“龙体关乎社稷,万万不能随意作贱。良药苦口的道理,臣不说主子也懂,一时违和不要紧的,按时吃药调理,很快便会大安的。臣要是没记错,主子今年春秋十八了,吃药上头还要人规劝,可是不应该了。”
梁遇和寻常宫人不一样,皇帝自小跟上书房师傅学的是大道理,跟梁遇学的则是活着的硬道理。梁遇同他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莫如说是师徒,因此即便到了今日,他还是有些畏惧他,毕竟陈年固化的习惯难以更改,梁遇只要不是带着笑,哪怕声气儿柔软,他也有些剔剔然。
皇帝支吾了下,“朕只是吃腻了药,这些年朕如药罐子似的活着,大伴不知道朕有多厌烦。”
“臣怎么能不知道。”梁遇道,“怪只怪臣太晚到主子身边,先前那些伺候的人不尽心,才害得主子这样。可就像月徊说的,正因为过去吃了那些苦,才有后来千百倍的回报,您也这么想,心境自然就平和了。”说罢将药碗递到皇帝面前,“请主子体下,把药喝了,别让臣担忧,也别让月徊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