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步踱开了,隔一会儿,海沧船上吆喝起来,离了十来丈远都能听见,分明是又捕了一大网。那些拿刀的厂卫们,骨子里也有贪玩儿的天性,很多时候并不单是为了吃,更多是为享受捕捞的过程。
月徊趴在船舷上瞧,扯着嗓门喊:“大档头,给我留点儿好的。”
冯坦当风扬了扬胳膊,表示没说的。
然后为了传递海味儿,两船几乎船舷贴着船舷。福船比海沧船高很多,最后是从福船上放下吊篮,才吊上来满满一大篮的活鱼活虾。
那虾是真大,放在手掌上比一比,头尾超出一大截。月徊还从里头发现个稀罕巴物,软绵绵鸡蛋一样的东西,拿手一y,y出了一只八爪鱼,那个光滑的蛋形,原来是它的脑袋。
八爪鱼的触手之灵活,简直如同落地生根,在月徊还没来得及撒手的时候,无数大大小小的吸盘缠上来,吓得她顿时鸡猫子鬼叫。
那一嗓子,惊动了舱房里的梁遇。梁掌印这会儿顾不得脏,不由分说上去救驾,拽着八爪鱼的脑袋就往下y。那爪子上的吸盘吸着皮肉,硬被撕扯下来时,像烈日下晒裂的豆荚劈啪作响。最后鱼拽下来了,脑袋也拽掉了,里头墨囊溅了满手。梁遇大张着五指无所适从,月徊还要撸起袖子让他看,“快瞧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闻讯赶来的少监们见了,知道大事不妙,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老祖宗,小的命人备水,您擦洗擦洗,换了这身衣裳吧。”
月徊也老大的不好意思,“您别上火,我来伺候您。”
梁遇已经气得没辙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责备她,只是蹙眉问她:“你招惹那鱼干什么?”
月徊说:“吃它。”
“后来呢?是它吃了你,还是你吃了它?”他无可奈何,这么些年从没弄得这么狼狈过,一手一身的墨汁子,还带着一股隐隐的腥味儿,熏得他直犯恶心。
少监和近身的司房们如临大敌似的把他迎进舱房,打水的,侍奉他更衣的,好一通忙活。他把手按进水里,胰子打了一遍又一遍,可那墨汁子浸入了指甲缝儿,想洗净不容易。
于是眉拧得愈发紧了,边上的人又不好上手给他擦洗,最后还是月徊捞起了袖子,一把抓住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来我来,要慢慢地搓洗,像您这么着急,皮都该蹭破了。”
少监和司房们都松了口气,因为老祖宗脸上神色分明和缓了不少,这位月徊姑娘真是治病的神药,只要她一出马,大伙儿立刻就有救了。
都是识趣的人儿,这会子戳在眼前不方便,舱房里众人都退了出去,月徊心里还惦记着杨愚鲁的话,打算好好疼一疼哥哥。
“您坐。”她拿眼睛示意他,手上说是搓洗,其实像在抚摸,“瞧瞧这肉皮儿多嫩,不能下劲儿,要是搓坏了可怎么办!就得这么轻轻地……”边说边瞅他,“您就说,受用不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