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信中没有写明,实则是对政务力不从心了。因着原先身子就不好,日夜理政加上后宫痴缠,龙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杨愚鲁道,“依着老祖宗看,咱们几时返京为好?”
梁遇坐在案后闭目养神,手里菩提慢慢数着,隔了良久才道:“行程不改,等珠池采收了一轮,咱们再回京不迟。”
他是在以他的方式成全月徊的心愿,男人啊,到了这时候都一样,早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不也是叫女人弄得五迷六道,忘乎所以么。
从广海卫到雷州,又花了十来日,远远看见前方有沙袋垒起来的堤坝,就知道珠池近在眼前了。
派出去的水师比他们的船队先到一步,那些监管珠池的官员已经听闻了总督伏法的事儿,纷纷吓得噤若寒蝉。这招杀鸡儆猴是一劳永逸的妙方儿,后来珠工采收,水面到处都是监看的哨船,采上来的珠蚌足有盆儿大。
月徊作为总管事,戴着草帽穿着曳撒,在珠池和福船之间来回奔波。进舱房的时候带来一身腥气,把个巨大的珠蚌放到他眼前,说:“哥哥,你看,这里头是最好的南珠。往年涠洲连年有珠盗,今年水师日夜巡航,那些倭寇海盗就不敢来了。我开个蚌给你看……”
她熟练地拿刀将两头一剐,把刀嵌进蚌壳里,壳被撬开了,随手一挤,便挤出一颗麻雀蛋般大小的南珠来。
“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哥哥,那些官员送进京孝敬你的,还不是最好成色的,可见这地方管事的官员有多贪。”
梁遇看着这浑圆炫目的珍珠,到底长叹了口气,“早听说雷州、合浦珠池官员赃私狼藉,如今看来真是触目惊心。这珠池还是得长期有人看管,每年采收时节,朝廷也要派遣专人过来监察。咱们瞧过了,心里有了底,余下的交给别人代管,咱们这就回京吧。”
月徊不明所以,这两天开蚌正开得高兴,怎么忽然要回京了,便问:“为什么?”
梁遇郁郁道:“皇上因贵妃和皇后闹得不可开交,再不回去,宫里头要摁不住了。倘或皇上废后扶持贵妃,那这大邺王朝用不了多久就得姓宇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手扶植的皇权,被个女人弄得土崩瓦解。”
第96章
那厢皇帝终于接了梁遇的书信, 说船队已然动身回京,几个月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人在没有经历过挫折之前, 总以为自己能耐无边, 有三头六臂,纵是无人扶持也可以披荆斩棘。结果梁遇走了四五个月, 天慢慢凉下来, 皇帝那一腔热血也渐次变凉, 试过之后才知道这朝堂内外有那么多的不顺心。以往梁遇替他挡着,他以为政务不过如此。后来他一个人站在暴风雨里,迎面的雨点子打得他睁不开眼,无处躲闪, 他才懂得就算是皇帝,独拳打虎也是痴心妄想。
这王朝立世已经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的痼疾像铁水融化又凝固, 凭他用尽全力也掰不动。也许自己是太年轻了, 也许再过两年才能有足够的底气来面对那些咄咄逼人的内阁大臣,但目下,梁遇缺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