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袖起这份宪控状子,乘轿直奔巡抚衙门来找张亮基。萧孚泗急忙带了人跟上。
到了巡抚衙门签押房,张亮基正和左宗棠在炕上小声地计议着什么。
一见曾国藩进来,两个人慌忙下炕施礼问安。
曾国藩被闹得措手不及,因为张亮基和左宗棠从没有这般客气过。
三个人重新落座,戈什哈刚捧了茶进来,外面忽然一片声地喊:“圣旨到,圣旨到!”
张亮基急忙跳下炕,一拉曾国藩道:“涤生,快随我去大厅接旨!”
曾国藩挣了挣道:“您别胡乱说笑话。巡抚衙门的圣旨,我曾涤生接什么?”
左宗棠小声道:“涤生,张中丞让您去,就有让您去的道理!您快去吧。”
曾国藩这才犹犹豫豫地随张亮基来到大堂之上,跪下听旨。
传旨官望了张亮基和曾国藩一眼,慢慢地展开圣旨读道:“奉上谕:湖广总督徐广缙累遭败绩,实负朕心,著即日起革职,押赴京师问罪。湖广总督著张亮基暂行署理。望该署督接旨日起,会同提督琦善,作速收复武昌,不负朕望。徐广缙抵达湖南后,由张亮基派员押送。前已革湖南巡抚骆秉章著开除一切处分,实授湖南巡抚。钦此。”
张亮基口称“领旨谢恩”,双手接过圣旨,慢慢地站起来。
曾国藩也只好口称“圣安”,也准备爬起来。
传旨官却慢慢地打开另一道圣旨,说道:“丁忧侍郎、湖南帮办团练大臣曾国藩接旨——”
曾国藩只好重新跪好,恭听圣谕。
传旨官打开圣旨读道:“前礼部右侍郎曾国藩,丁忧期间帮办团练,甚为得力。朕心实慰。著赏曾国藩兵部侍郎衔,续继帮同办理湖南团练。钦此。
曾国藩一边接圣旨心下一边想:“看样子,适才张亮基和左宗棠正在议论的,就是这事。想是京师已有人提前寄了信来。”
送走传旨官,张亮基携着曾国藩的手重新来到签押房。
左宗棠先向张亮基贺喜,又向曾国藩祝贺起复。曾国藩默言。
张亮基道:“涤生,朝廷破格起复您,您如何这般模样?”
曾国藩道:“大清官制,丁忧三年才能起复,这是国家的法令,人人均须遵守。如今朝廷,偏偏在我丁忧期间赏这兵部侍郎,别人将怎样看?在籍侍郎,帮同办理团练足矣!如何偏要把个,有名无实的官身,强加到我的身上?这是谁的主意?国家一日在,纲纪就一日不得废!自古皆然。”
张亮基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咋儿收到的京师来信。邵懿辰已转补军机章京,他见到圣旨连夜写了这封信来。懿辰说,这一切都是肃顺和文庆的举荐。现在的湖广总督,虽然不同于以前的湖广总督,但毕竟有个名分在。涤生,您来这里有事吗?”
曾国藩把邵懿辰的信往外推了推,这才从袖中掏出那封宪控来,道:“涤生此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的。张制军哪,依您看——”
张亮基打断曾国藩的话道:“涤生啊,我还要给皇上上谢恩折。凡是团练的事,您以后去找骆籲门商量——季高啊,你先着人打个稿子吧!”
曾国藩一听这话,只好站起身,边告辞边道:“制军如何事繁,涤生就先告辞了——对了,我准备亲去衡州府一趟——”
张亮基道:“您现在是兵部侍郎衔,又是团练大臣,想怎么办,办就是了。”
曾国藩道:“制军既如此说,涤生就当仁不让了——涤生去衡州府,想请巡抚衙门的王命旗牌一用!”
张亮基想了想道:“涤生啊,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明日先去衡州,王命的事呢,容我和骆抚台言语一声。您如果当真需要呢,就打发人赶回来。如何?”
曾国藩道:“如此甚好!涤生代发审局谢过制军!”
骆秉章是广东花县人,比曾国藩大八岁。原名俊,以字行,改字籲门,号儒斋。道光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擢侍讲学士。道光三十年,由贵州布政使升署湖南巡抚。旋遭革职,留营前效力。
回到发审局,曾国藩被朝廷赏加兵部侍郎衔的消息已传开。罗泽南、王錱、塔齐布、诸殿元等一班人正在大堂等着给曾国藩贺喜。发审局大小委员的脸上也都溢满了笑容。
曾国藩一进大堂,众人急忙见礼、贺喜。曾国藩一一作答。
王荆七这时已将二品官服、顶戴捧了出来,口里说道:“禀大人,一会儿全湖南的文武官员都要来发审局给大人请安。大人请更了衣,也好与他们相见。”
塔齐布也道:“我等在大堂恭候,请大人到内室更衣。”
曾国藩更衣的时候,忽然把萧孚泗传进内室道:“你带人把本部堂的花轿呢,换成蓝轿呢吧。本部堂明日出城办差时好乘。”
萧孚泗兴高采烈道:“禀大人,听荆七说,我们几个还在巡抚衙门的时候,罗相公已着人,将大人的轿布换成了绿呢了。”
曾国藩道:“换成蓝呢。”
萧孚泗站着没动,辩道:“大人哪,八抬绿呢大轿多威风啊!孚泗跟着也神气呀!”
曾国藩一眯眼道:“孚泗,本部堂怎么吩咐,你便怎么去办。本部堂丁忧期间赏加侍郎衔已是越制了,你还嫌不够招摇吗?丁忧期间,本部堂只乘蓝呢轿,决不乘绿呢轿!办去吧。”
萧孚泗不敢再讲话,撅着嘴出去了。
曾国藩便衣毕,重新坐进大堂与各位礼过。不久,湖南巡抚骆秉章带着布、按以下官员,都坐了轿子来为曾国藩请安。
这些人刚坐下不一刻,湖南提督鲍起豹,又带着提标中军、抚标中军等上百名武官来拜会。发审局又是一阵忙碌。
曾国藩让罗泽南等人陪着众人聊天,单把鲍起豹、布政使徐有壬二人请到签押房落座。
差官敬茶毕,曾国藩开言说道:“鲍军门,湖南的安危全系军门一身。望军门好好练兵,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鲍起豹扬起头道:“这何须大人吩咐?没有本提保护,大人现在还能坐在长沙办团练吗?对了大人,有一事本提须向大人言明,那塔齐布是我提标中军的勇将,是一刻也离不开的。本提今日来,一则是向大人请安道乏,一则是把塔齐布领回去。”
曾国藩笑道:“塔齐布是本部堂商借的教习,岂能长留不放?请军门放心,一俟团营操练见起色,本部堂即将智亭送归提标。望军门再宽限些时日,本部堂谢过军门了!”
鲍起豹道:“但愿曾大人不失信才好。徐方伯,您老作证。”
徐有壬道:“曾大人、鲍军门,本司只管钱谷,是不管军营和团练事务的。这个干证啊,本司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