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军人人记得牢靠,出征之前,战歌会同遗书一并交给亲眷,来日叫马革裹着还家时,用来作墓前的碑刻。

都虞候立在场边,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血丝压在眼底,逼出颈间分明青筋。

禁军内,有退下来的朔方老军,用力抹去脸上水痕,扯着嗓子嘶声应诵。

先是零零星星几个人,再是一群。

战火消弭,狼烟已熄。西夏铁蹄踏出的伤痕已在城墙上被彻底抹平,坊市被重新搭建起来,宽敞漂亮,求平安的符咒埋在新砖的深处,大相国寺最德高望重的老主持祈福加持。

那一战的阴影却仍在,禁军一击即溃、被敌军轻易叩开城门的耻辱还在,面对黑色铁骑时灭顶的彻骨恐惧也还在。

西夏的国主死了,西夏的铁鹞子亡了,可辽人还在。在辽人疆域的深处,有比铁鹞子更可怕的、金人的铁浮屠,正一块接一块蚕食着辽国的疆土。

宫中却还要求和,哪怕国破家亡的恐惧就藏在卧榻之侧,藏在满街的缭乱花灯、点心美酒的香气里,夜夜入梦。

岁贡,割地,迁都,一步步退出祖宗的疆土,将大好河山拱手于人!

诵到第三遍时,整个陈桥大营已响起震天憾地的怒吼。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

云琅与登上点将台的先锋官一颔首,任他替自己束上披风,扶着栏杆,目光锋锐如电,落在远处死死攥着明黄圣旨的枢密使身上。

枢密使紧攥着那封无诏不准出兵的圣旨,打着颤,脸色惨白立在原地。

云琅伸手,自萧朔手中接过长弓,搭了支箭,遥遥瞄住枢密使。

枢密使脸色骤变,拔腿要跑,徒劳挣扎半晌,才发觉两条腿竟已软得半步也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