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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我 无虞 1454 字 2022-10-20

第6章 噩梦

这是个长久的、生生不息的噩梦。

梦里他向冰冷的河水深处坠去,手脚灌铅动弹不得,鼻腔灌满腥而冷的液体,却并不阻碍他呼吸——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喘气,有什么东西随着他无声的呼救倾泻而出,是某种粘稠的颜料质的斑斓色彩,裹着丙烯或松节油的味道流进河水,汇入茫然一片幽黑里。

他产生了自己是鱼的错觉,睁着眼睛,却始终无法在黑暗里聚焦。

然后他意识到,或许鱼也是会溺毙于江河的——也许他是一条海鱼,被囚禁在苦涩的河水里,生命体征随着潮汐缓缓流逝,只剩下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道……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重,连树影和浮尘都难觅踪迹,他在钝钝的冰冷里感觉到了奇异的热,滚烫的,鲜活的,奔窜在他体内,是他僵死的躯体里唯一自顾自存活的东西。

他早已放弃了挣扎,对那一点儿活气漠然处之,麻木地悬浮在那里,向河水深处坠去——也许他不该挣扎的,没有伸手的念头,就再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手脚沉重如铅,冻得僵疼……

然而当他看见了层层河水之上晃荡的、隐隐约约的浮光,迟缓的思绪还来不及回转,身体已经自顾自做出了反应,溺水般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

于是疼痛、冰冷、窒息同时向他涌来,扼住他的喉咙,血液回流,浮光漫开,浪潮将他摔进夏日正午浓烈的阳光里,刺目的白光蜇疼他的眼睛,一路痛到了后脑勺。

——陈里予就醒了。

那天之后他常做噩梦,一连十几天,都是那片说不清是河还是湖、险些让他的生命停留在十八岁的湿冷黑暗,有时冷有时热,有时候能让他出奇顺畅地喘气,有时候让他窒息。

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在梦里看见了光。

尽管那一线细碎又朦胧的浮光看起来遥不可及,又陡然炸裂,让他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

陈里予试着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后脑勺空空地疼,只好放慢了动作一点点坐起来,脱掉被冷汗浸透的短袖,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句话。

看不见未来的人是死的,他可能已经死了。

然而心跳劫后余生的搏动和耳边潮汐般的耳鸣依然喋喋不休,警告他还活着,还要为草草了事的晚饭付出代价,起床去吃点儿什么,填满饿得发慌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