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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会馆,方应物拒绝了黄掌柜的宴请要求,只委托他购买了几件成衣,随后安排父亲沐浴更衣。然后在房间中叫来一桌酒菜,食不言地陪着父亲用餐。

饭后是喝茶时间,也是父子交流时间。但方应物与父亲分别两年多不见,而且又是穿越而来,对父亲有几分陌生感,况且与父亲说话又不能像别人那般随意,所以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想来想去,方应物先大略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历程禀报了一遍。

方清之长叹一口气,“为父在外辛苦一些也是应该,只要为父连中黄榜,你就能在家安心读书。但你却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折腾,真是不让人省心。”

方应物暗吐一口老血,是谁不让人省心?父亲怎么像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若不是你老人家把自己玩进了天牢,他至于赶到京城上蹿下跳么……

再说了,若非自己在几乎一无所有的处境下,绞尽脑汁上蹿下跳,你老人家能这么快就出狱么?只怕还在牢里吃馊米饭罢……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给方应物一万个胆子,也不能指着父亲斥责,那是忤逆。

方清之又是长叹一口气,愁容满面地继续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这次去边镇服役,为父忧心忡忡,对你十分不放心。但也是为国效力,仍不可懈怠,不过还要多加小心。”

再次暗吐一口老血,方应物真想跳出来叫一句,你老人家才是最令人不放心的一个,要发愁还是你老人家更令人发愁!

这次他帮父亲吸引了火力,替父亲挡了灾,那下次呢?

父亲若还是如此耿直,不要命的摆出清流架子,偏偏又身处朝廷核心,不像王恕那般地处江湖之远能躲得开,那迟早还会有灾难临头,还会有九天雷霆直接打到父亲身上!

要知道,成化朝后十年,绝对不是正人君子吃香的时代!跟这种凶险比起来,去边镇效力的危险程度只是小儿科。

他方应物好歹也是秀才身份,父亲又是响当当的翰林院庶吉士,边镇那些官员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真把他当苦役炮灰用,所以危险度反而不会太高。混个几年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但关键是,父亲这颗大树不能倒,不然失去了翰林院庶吉士公子的身份,在边镇那里就少了一层保护色。

这不是夸张,想想汪芷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了。父亲蹲大牢之前当个香饽饽百般拉拢,卖萌卖色都出来了;之后便冷酷无情弃之如敝屣,将他当个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去。

又想起父亲的真性情,方应物痛苦地抱着头蹲在门槛上,很不雅观,很不潇洒,很损失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