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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认为,你是会元和二甲高位,本来就具备馆选资格,军功之事无伤大雅。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争议不下,圣旨便在吏科搁置着了。”

听到这里时,方应物隐隐地猜到了什么。果然听汪芷道:“然后就发生了你这事情……自从你下了诏狱,算是身负大义,于是那六科之内便无人再敢反对你。原先搁置的圣旨便顺理成章地按照程序下发到吏部和翰林院,你家里大概也接到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天牢里忽然也有敕命封赏的原因。”

方应物总算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天子精神分裂,而是一个时间差问题。自己的任命在六科那里卡了一卡,滞后了若干日,结果便恰好和天子下令对自己严打同时间传到东厂。无巧不成书,说巧合真是巧合。

知道了来龙去脉,方应物终于能确定了自己任职的合法性,便彻底放了心并喜不自胜。

相比起来,坐几天牢算什么!哪怕出了大牢就被贬职也无所谓,因为只当一天翰林也是当过!

这里面重要的是资历、资格,而不是经历,有了这个资历就像有了敲门砖,至于其它那都是次要的。

汪芷看着心花怒放的方应物,颇为玩味地问道:“你真的没意识到,这又把你向前推了一步,又要多在陛下心中扎一根刺了?”

呃……方应物笑容停住,凡事有利就有弊,汪芷所言也是个问题。这种情况好像是清流朝臣利用这种形式公开向陛下叫板似的,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故意的……

自己身在狱中,并没有目睹外面的场面,对外界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但是不经意间,自己却站在了朝臣与天子激烈交锋的最前沿。

而且外面的人把自己高高地抬了起来,那自己在天牢里面能掉链子么?能玷污别人给他的荣耀么?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自己胆敢玷污荣誉,那舆论就敢把自己踩到泥巴里。

方应物突然记起了古书上的一些故事,有些大臣去上朝死谏时,亲朋在家中准备好了棺材,一时传为美谈。

当时觉得这故事褒扬了节义,故事里的人很值得钦佩,现在想来却有了新的体会——一旦别人连棺材都为你准备好时,那么这大臣也就等于被捧杀了,他想反悔不去找死都不行了!不然岂不成了笑柄?

现状宛如两军对垒,功勋最突出的必然是先锋,最惨烈的也是先锋。舆论把自己抬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一个不好就是先锋或者干脆就是烈士……还是那句话,这就是声名鹊起的副作用!

见方应物被吓住,汪芷得意地一笑,拿腔捏调地学着方应物的口吻点评道:“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方先生你不思自救,却只顾调戏别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方应物连连苦笑,汪芷所言不错,自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天子的耐性绝对是有限度的——这段时间,先有父亲上疏,后有毛弘毛大人进奏,又有林俊林大人死谏,六科又在这个敏感时候公然把自己任职落实……

在天子眼中,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一次又一次的迁怒于自己,可一可再不可三,大概已经在临界点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