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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张贵一手操办的,自从西厂拣了一条命并回到县衙后,张班头不知发了什么疯,把先前逃走的四个轿夫都捉了起来,连带他们的儿子都一同抓到县衙,打了上一百斤重的木枷,直接压倒在大堂前面示众。

衙门里的胥役分两类,一类是衙役这种一干一辈子父子相替的,另一类就是轿夫、门子、伙夫、更夫这种征发来的差役,服役期限一到就换人。轿夫临阵脱逃,就相当于逃役,若不加以处罚,新知县就威信无存了。

方知县不想株连家人,阻止了几次,但张班头只是不听,也就随他去了,若不是方先尊强力制止,张班头说不定连这些轿夫的妻子都要抓来抛头露面的示众。从张班头身上,新官上任的方知县对胥吏之徒的本色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排衙结束之后,方应物看看日期,今天该是收状子的日子,于是传令放出号牌,开始受理诉讼。

京师这地方司法与外地也有不同,除府县衙门之外,还有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此外厂卫也经常搀乎一下子。多头管理之下,界线时常是模糊不清的,但运转了这么些年,大概也形成了一定之规。

人命、盗窃等刑事案件由巡城御史负责,五城兵马司受辖于巡城御史并负责夜晚巡逻;而涉及国家安全和意识形态的敏感性案件,比如妖言邪事、大逆不道案件则由锦衣卫出面;至于最势弱的府县衙门则主要负责民间词讼,用二十一世纪术语叫做民事案件。

闲话不提,却说方知县上任后头一次放牌收状子,新鲜感十足,便精神抖擞的坐在大堂中。

皂班衙役举着牌子出去转了一圈,带进来二三十个告状的百姓,齐齐跪在大堂外的院子里等待。

今天并不审案,告状百姓挨个把状词呈递给方父母官看后,如果可以受理,方知县便批一个准字,正式进入司法程序,告状的人回去等通知。

这二三十个人按照排队次序一个一个上月台去告状,没轮到的人就只能一直跪在院中等待召唤,很是辛苦。

方应物坐在大堂深处看到堂下情形,挥挥手对左右衙役吩咐道:“外面的人不必跪了,起身等着叫到就是。”

衙役低头应了一声,出去传达了父母官的恩德,登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叫道:“大老爷慈惠!小民谢过!”

至少到目前为止,宛平县知县方应物方大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但是伴随着前几个状子呈递上来,方大人的好心情就直线往下掉。

其实这几个状子都很简单,案情也不复杂,不过是几桩财产和殴伤官司,比如店铺被强买、田地被侵夺、家人被殴成重伤之类的。

但是被告人实在有点不普通,有两个太监、一个侯爵家、一个伯爵家、还有一个外戚家……方应物看着牙疼,这样的案子算是民间词讼么?

这才看了几个状子,全都是这种,方大人就纳闷了,难道京县知县天天都是收此类状子?那日子还能过么?他忍不住问旁边负责书记的刑房小吏:“前几任知县是怎么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