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冷水浸了好几通,又是这么狠一个巴掌,阿七整个人都懵了,涕泪横流,哆哆嗦嗦地求饶:“是我、是我……我是贱人,我是贱人……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李殊檀本就没想杀她,只是怒极泄愤而已。她从阿七、从那些沉默不语的女子身上见到了人愚蠢至极的恶性,但她依旧想救这天下,想再见天下人安居乐业的盛世繁华。
……只是她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通发泄用尽了气力,那股无力感又漫上来,李殊檀觉得疲倦,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推开阿七,起身,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再没有回头。
大雨滂沱。
李殊檀忘了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也忘了淋了多久的雨,她只是在泥泞的山道上行走,既觉得冷,也觉得热,整个人混混沌沌。
她想,她又要死了,只是这回死得更惨,都没活过十五岁,也没来得及见到崔云栖。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叛军之中,白骨黄土,率先回到长安城的梁贞莲依旧会散布谣言,说她通敌叛国,等不到她回去的阿兄只能把“昭临”这个封号转赠给梁贞莲,算是对天德军最后的追忆。
李殊檀忽然觉得好累,四面都是茫茫的夜色,野鸟尚且有枝可依,只有她无家可归。
又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阵,前方忽然多了个撑伞的身影,修长、挺拔,握伞的那侧大袖垂落,露出一截流畅有力的手臂。
李殊檀定住脚步,愣愣地看着那个影子。
撑伞的是个少年,大袖青衣,缓缓地抬起伞缘。四下无光,眼疾不再是李殊檀的束缚,随着伞缘向上移动,她一寸寸看清那张漂亮的脸。
身似梅骨,颜如皎月。
那是崔云栖,少时的崔云栖,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出现在她面前,撑着三十二骨的纸伞,伞面上一枝寒梅。
李殊檀一时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她想笑,眼泪却先从脸上淌下来。
她遥遥地看着那个撑伞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向死前的幻影,逆着碎石和风雨,淌过满地的泥水,扑进少年的怀里,把泪水和雨水全擦在他衣襟上,晕开那股冷冽的梅香。
“郎君、郎君……”李殊檀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崔云栖,脱口而出的称呼暧昧至极也生疏至极,她颤着嗓音,“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