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尹言又松了一口气,转念却觉得不对,一颗心猛地提起来:“你……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记得。无所谓。”崔云栖吐出两个短句,信手丢了手里的断剑,缓缓抬头。
尹言这才看清他脸上也染着血迹,好在都呈飞溅状,显然是死在他手里的倒霉鬼溅过去的。崔云栖神色平静安然,面色却不好,在黑红的血迹映衬下,白得不太正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而在圆领袍的领下,接近颈部的地方有一道青黑色的细线,鼓胀收缩,像是条小蛇在缓缓呼吸。
“你快过来!”尹言一看就知道状况不妙,“山上交给别人,我带你下山,联军里有医师!”
“不,我不去。”
尹言当场就急了:“那你想死吗?!”
崔云栖睫毛一颤,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收回视线,像是刚回神。
尹言气得要上去拉他,但崔云栖突然侧身避开,答非所问:“你有帕子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帕子?”尹言要被他气死了,胡乱在怀里一摸,从轻铠缝隙里摸进去,掏出块手帕砸在他脸上。
崔云栖顺势在脸上擦了一把,抹掉沾在脸上的血迹,把帕子丢回去,回身往西边走:“我要回去……还有人在等我。我得回去。”
“哎,你……”尹言甩掉糊在脸上的帕子,想去追他,听见他低低念叨的话,迈出去的步子顿住,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浑身是血,脸色白成这样,却还记得要去赴约,想来是很重要的人吧?
尹言顿了顿,终究没追上去,只看着那个跌跌撞撞往前的背影,喃喃:“可你的蛊……”
崔云栖当然没听见,或者说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再分出心思应付别人,他撑着一口气,一路往以往的住处走。
膝盖往下越来越沉,像是坠着铁块,往上却软,仿佛填着棉花,刚才那一通厮杀用尽了力气,他推门时手都在抖,推了两下都没推开。
但他前所未有地松快,康义元已死,叛军溃退,这座山会被烧掉至少一半,隐姓埋名时的忐忑和夜半的惊惧全都是前尘往事,从今往后与他无关。他仍旧是博陵崔氏的郎君,是天下人都艳羡的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