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灏扭头看着他,黑夜中神态模糊难辨,但他一眼都不敢离开。

万景靖深呼吸一口,喉结动了下,又接着说:“25高速路,一辆运着家具的货车从我右手边超车,而我当时,我还在电话里和我爸吵架,根本没反应过来。

方向盘打滑,我的车撞上护栏,又被后面的车追尾,直接翻下了高速。”

万景靖语速开始变快,眼睛直直望着夜空,似乎隔着时空,看着那个异国的雨夜,那个彼时还能弹吉他开车、和爸妈吵架,却很快就失去这一切的他自己。

郑灏突然闪过后悔的念头,他坐起身来,在裤子上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两只手一起握着万景靖的右手,俯视着他柔声说:“万景靖,你看看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万景靖的眼神聚焦在他的脸上,声音机械麻木,似乎是陈述一句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认为:

“我害死了我妈。”

“那是意外”,郑灏伸手抚开他额角的碎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安慰十分无力。

“是意外,但是是因为我偏执,我自以为是地安排这些,为了达成做乐队的目的,我只叫了她一个人去看演出,想让她帮我劝我爸,她答应我,支持我,然后,我爸电话打过来,我非要在雨天晚上开车,在电话里吵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夜空的乌云飘动,月光透过云层流动地洒在脸上,郑灏以为万景靖哭了,但是他没有。

他曾经为了练琴哭,为了不能打球哭,为了电影里的桥段,为了一段音乐里的共鸣落泪……但是很奇异的,那场车祸之后,那年23岁的万景靖在病房里出来,得知母亲已经不在的消息,他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车祸的瞬间,副驾驶的母亲用尽全力护住了他的头,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外伤,只有右侧靠窗的手臂中嵌入了车窗玻璃,肌肉神经受损,再也不能精准控制琴弦。

但对当时的万景靖来说,自身的受伤反而带来一种解脱。

他为了弹吉他而造成这场事故;

而这场事故,带走的恰恰是他弹吉他的能力。

于是不知道究竟是创伤后遗症,还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选择,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万景靖进入任何车厢内都会呕吐,听到摇滚乐会让他冒出冷汗心慌不已。

直到症状减缓,变成可以以假乱真的晕车、不爱听音乐的习惯,他可以有意识控制自己不陷入创伤焦虑,才回国接受了 ggie 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