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这一枪,也有可能直接打破他体内储存的炸·药,连带宁灼一起化为一团熊熊烈火。
单飞白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以及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提着一大袋饮品,正在街边的一家面包店前的红砖外墙下站靠着。
他朝他的方位虚指一枪,表示“老子看见你了”。
明明当初他也没有告诉他。
他的语调难得地慢了下来,微微垂下头来,居然有了几分脉脉温情:“他是很美……很好的。是我形容得不好。”
身后顽固地缠着他、要和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仿生人,在爆·炸的最后一秒到来前,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软塌塌地把一颗稀烂的脑袋搭在了自己肩上,再没有动静了。
随物附有纸条一张:“瞎了就早点治。”
之所以先前不选脑袋,不是因为单飞白没把握,是他担心,脑袋体积不小,万一里面装填的是炸·药而非枢核,那就糟糕了。
这一声疑问,一半是冲着单飞白语焉不详的描述,另一半,是冲着一个步履匆匆走到他们身后的人。
宁兔子少瞧不起人了!
热血轰轰然涌上了单飞白的头脸。
他的第三枪,是和身后人一同射出的。
他想,是宁灼试戴时留下的。
……
单飞白将目光对准了面前的游戏屏幕,轻声道:“收到眼镜那天,我拿它看星星去了。”
宁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来。
他瞄准仿生人的后侧左胸开了枪。
可他的心刚刚失重了三层楼,就见那小子枪带一甩,准确无误地勾住了外墙面上一截突出的钢筋。
他抬起头,都看不清单飞白的脸。
单飞白的狙击镜有些反光,宁灼也看到了他,右手平举,钢铁食指下扣,弹射出了一根漆黑的枪管。
而且,单飞白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在这彩色世界的边缘,也即镜片的边缘,他看到了半个指纹。
宁灼他们连货品带声誉一起保住,且只有小小损伤,算是得了一场大胜。
——有人来了。
它要完成它的使命。
“少女粉”。
单飞白没有再多看,收起了眼镜,离开了“磐桥”基地。
宁灼从喉咙里发出简短的疑声:“……嗯?”
单飞白觉得自己活儿干得挺漂亮,开开心心跑到宁灼面前,刚要开口,就直接挨了一场破口大骂:“姓单的,你瞎了还是聋了?有人在你后面你是看不见还是听不到?”
闵旻则在店里挑选面包。
宁灼继续操纵游戏里自己的坦克,听他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说满天都是?”
那动静是宁灼发出来的。
他第一次正式的戴上矫正眼镜,第一次认真地去看一个人。
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搞不好里面有炸·弹!
因为看到了单飞白坠楼的全过程。
只要打破了枢核,它就不会再运作,也不可能再爆·破。
他对这小狼崽子的撒谎本领叹为观止,拆穿道:“银槌市那天根本看不到星星。”
单飞白把两条腿都迈出了窗外,坐在水泥窗台边,双脚悬空,心如止水,对准仿生人的右胸,再次扣下扳机。
爆破型机器人设计出的初衷,就是和人、和物、和建筑同归于尽。
单飞白说不好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只是整个灰败、黯淡、他几乎已经看厌了的世界,在一个瞬间就耀眼夺目了起来。
可单飞白没有靠近。
他不知道宁灼现在在哪里。
“磐桥”的其他人看到这粉色的镜片,当即开骂。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从怀里摸出眼镜,小心地架上了鼻梁,打开提琴箱,端出用惯了的狙·击枪,通过瞄准镜,遥遥看向了宁灼。
他只是满心想着去找他。
他出来得匆忙,肩上背着装在大提琴箱里的大·狙,在阴霾遍布的银槌市里,跑过了半座城。
那明明是一个雾霾天。
宁灼也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当阳光如戈矛一样刺破了厚实的云层,在他肩膀上洒落了一点光芒时,他在距离“海娜”十公里外的一条街道上看到了宁灼。
另一边,单飞白心脏热烫烫地紧绷了起来,要抬手按着,才能叫它跳得不那么大声。
可他没得选了。
那一双冷淡、禁欲、色泽纯正宛如宝石的眼睛,直直望来,望到了单飞白的心里。
随着一声枪响,仿生人的身躯被打得向前一纵,直接把宁灼压在了下面。
最后一个仿生人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单飞白提前引爆,炸出了一个满绚烂的小烟花。
这只是他随口犯了个贱。
仿佛是被世界从头到尾漂洗得发白的人,在单飞白的眼里,统统被赋予了鲜活的颜色。
单飞白不在乎。
单飞白横握住枪身,得意洋洋地冲天做了个鬼脸,纵身跳入一扇八面漏风的破窗户,轻捷活泼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建筑里。
单飞白按着心口,小声地自言自语:“我的绿眼睛。”
随即,他怔住了。
因为天气不好,街面上行人寥寥,他本来有充足的时间去问宁灼那些问题。
金虎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后,开门见山道:“……本部武先生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