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身边好几个人联名递了折子来请求,吏部来请示,康熙就索性让他们不必重新回到京城那么麻烦,直接去云贵赴任。
前后这才两三个月的功夫,施世纶就跟督军扛起来了。
当初联名的人比较多,康熙略略一扫就允了,如今回想起来,里面确实有施世纶这个名字。
施世纶没特别提自己是施琅的儿子,康熙那会儿看见也就没认出来。
毕竟施这个姓氏不算少见,康熙一时也没想到会是施琅的次子。
康熙都没让人把督军送回来审,直接就地处决。
施世纶押送到半路也放回去继续当他的官,甚至还被他反手提拔为从五品。
对荫生来说,施世纶这个晋升速度就相当快了,起点立刻就拔高了不少。
康熙摆明就是让当地人看明白,谁是谁非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
无罪的就放回去还提拔,有罪之人直接就地处决,让所有人都看见。
别是以为人押送回来,到处求情一番就能轻轻放过了。
离得那么远,当地百姓又不可能打听到京城的消息,自然容易误会。
康熙索性也不把人放回来,给当地百姓直接看着督军的下场如何。
这种血腥之事他没说出口,只直接写在密折上,交代底下人去办就足够了。
李德全恭敬接过密折,转头就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
路上遇到施世纶,领头的直接把人放了。
施世纶还满脸茫然,被人恭恭敬敬从囚车里放出来,侍卫还扶了他一下。
其实他这一路上,侍卫对自己都算客气的了。
毕竟督军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跟着督军的士兵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碍于对方钦差的身份,他们不好说什么,对被冤枉的施世纶就比较客气。
吃的都给够,士兵吃什么,就给施世纶什么,用水也不吝啬。
除了囚车有点小,施世纶在里面不好转身之外,就没什么不好的。
天公还作美,一路上没下雨也没大太阳,就一直阴天,吹着点小风还挺舒服。
押送的士兵们都觉得老天爷估计都看不下被冤枉的施世纶,才没暴晒也没下暴雨,对施世纶就更客气了。
这会儿收到密折,就地放人,士兵们的动作就十分利索,三两下就把施世纶给放了。
后边还有准备好的马车,让他在里面简单擦拭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恢复原本翩翩君子的样子重新回到赴任的地方。
看见他平安回来,守在门口的当地百姓满脸笑容,欢呼着簇拥施世纶进城。
得知他升官了,当地百姓还十分舍不得,送了不少自家的特产,塞满了一车。
施世纶丈二摸不着头脑,觉得天高皇帝远,是怎么发现督军的不对,然后放了自己?
他以为是亲爹施琅去宫里向康熙求情了,还写信去感谢,被施琅回信骂了个狗血淋头。
施琅才没进宫求情,这段时间为了避嫌压根就没进宫。
他心知次子这个孩子油盐不进,放走叛军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分明就是被人陷害。
施琅一直担心这个次子太倔强了,很容易得罪人,索性让人盯着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就赶紧送信过来告诉他。
果然就出事了,施琅最后一次进宫的时候跟康熙闲聊起自己的儿子,就故意偏偏落下施世纶这个次子。
康熙当时没有问,回头肯定会打听一番,然后很快知道施世纶的事,印象更为深刻。
果然跟施世纶想的那样,康熙派人仔细查过,证明施世纶是无辜的,就处决了督军,放了次子,还提拔了人。
施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这走的也是险棋。
当然施世纶无罪放了还被提拔后,施琅赶紧进宫谢恩,又跟康熙告罪。
毕竟他跟皇帝耍了小心思,康熙这会儿肯定发现了。
康熙似笑非笑看着施琅,确实再迟钝也发现他的小计谋。
但是施琅为的救下施世纶,却也没有直接出手干预,只让康熙的印象稍微深刻一点,知道是施世纶就派人仔细查探一番,没冤枉好人,却也没有纵容坏人。
所以康熙倒也不至于生气,只让施琅跪了一会,吓出点冷汗来,就让人扶起来了。
他也能明白施琅的做法,要施琅直接说次子是无辜的,不说康熙信不信,这就落了下乘。
哪家父亲不说自己的儿子好呢?
但是他这么说,却不够有说服力,反倒有种偏袒自家人的嫌疑。
所以施琅只夸了其他儿子,就是不夸次子,让康熙有那么一点好奇,这就很足够了,说得上是阳谋,却也没有掺和进案子当中。
谁是谁非还是康熙来判定,施琅压根就没有干扰丝毫。
这也是一个父亲相信儿子,为儿子尽最大的一份力了。
所以施琅被康熙吓了一下就被放出宫了,回去后他收到施琅的信就一肚子火气,在回信里把次子骂了一通。
他一把年纪还要操心,施世纶好意思吗?
老父亲什么都没做,这是皇上明察秋毫!
施世纶虽然倔了一点,却绝对不傻,一看就明白老父亲肯定做了什么,却不是直接做,引起了康熙的注意,才会派人来查。
不然就督军一手遮天的样子,他哪里还能翻身甚至被提拔了呢?
为了感谢皇恩浩荡,施世纶赴任后兢兢业业重建当地。
得知云贵的兰花参太皇太后用着不错,他就专门开辟了一个地方,让小吏帮忙收百姓们采的兰花参。
品相最好的就送去京城,献进宫里给太皇太后。
稍微次一点,品相也是上等的,一部分就送去京城最大的药铺来寄卖。
太皇太后都用着好的兰花参,这价格就不是当地那样贱卖的了,身价简直节节攀升。
兰花参卖掉的价钱,除掉药店要分走一点,路上会损耗一些,另外就是几个登记和挑选人参的几个小吏的月钱,其他的,施世纶全给了挖参的百姓,府衙是一点都不留。
百姓的生活就比之前好多了,也有了盼头。
但是兰花参这样挖下去很可能就要挖没了,不能只靠这个,施世纶打算重开井盐。
云贵的井盐在东汉时候就已经开采,唐宋的时候比较多。
开采的年份太久,之前只能采表面的井盐,数量经年之后已经不多,需要往深去探。
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井盐荒废多年,要重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井盐,要的是底下的盐卤,抽上来之后还得熬煮,去掉杂质之后反复熬煮,最后才变成白花花的盐巴。
光是这熬煮花费的柴火就太大,算下来费用太高,才会渐渐没落。
一是往深处采太难了,二是熬煮需要的柴火太多。
而且撇清杂质也非常难,要反复过滤,这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了。
虽然当地百姓不怕辛苦不怕麻烦,但是施世纶却不能让他们白忙乎一场,最后产出太少,没得几个钱。
遇到事情解决不了怎么办,他就麻溜写折子送去京城跟康熙请教了。
康熙在重华宫看着折子的时候发现施世纶这一封,打开看完后忍不住笑了。
他对顾凝宸说道:“施琅这次子真有意思,听闻跟施琅长得不像,这性子却也没有施琅说得那么老实,不知变通。”
施世纶这不是挺机灵的,想要重振当地,实在想不到办法,就来求教康熙了。
不懂就请教,而不是自己胡来。
顾凝宸也觉得施世纶确实会来事,而且深知康熙看过后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高兴。
康熙这博学多才在朝廷大臣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要换个昏庸的或者不学无术的君王,被问了不知道肯定要恼羞成怒了。
但是他被问就很高兴,因为又能着手钻研一番。
越是棘手的问题,康熙就感觉越是有趣。
他把折子一放,让李德全送来井盐在云贵的分布图,转头见顾凝宸在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顾凝宸是听着井盐,就想到沿海的海盐,于是问道:“皇上,我曾看过一本书,如今海盐也是煎盐为主,需要大量木柴,消耗巨大,为何不直接晒盐?”
康熙就解释道:“沿海晒盐自古也是有的,只是不多。”
她一听就明白,这晒盐估计就是直接晒,而不是层层递增的盐田法。
顾凝宸随手拿着小本子,用铅笔在上面画了几个方正的池子,给康熙解释了盐田法。
海水先从第一个池子进来,满了之后关上来晒。
这其中关键的就是要放卤水,让海水能够尽快自然结晶。
晒剩下一半就打开第二道门,让余下的海水进入第二个池子继续晒,再放入卤水。
这样一个个池子轮下去,在最后一个池子的时候,就能得到不是雪白的粗盐。
卤水是从浓到淡,分量不能有一点差池。
制卤的原料是就地取材,一是被海水反复浸泡过的海泥,再就是海边常见的一种盐草。
盐草切碎后加入混进海泥当中,不停加入海水来过滤,最后得出来的就是卤水。
顾凝宸记得海边百姓最喜欢用莲子来测试卤水浓度,十分方便。
浮起来的少,那表示卤水的浓度不高,反之浮起来的多了,证明卤水的浓度很高了。
她一边想一边画一边说,把自己记得的都说完了,这才停下,低头看着纸上跟鬼画符一样的线条,顿时有点尴尬。
康熙接过顾凝宸手里的那页纸笑笑道:“这法子听着实在可行,怎么就没人用了?”
她想了想就道:“沿海百姓多年来一直都是煎盐,哪怕晒盐也就是直接晒,要让他们彻底改变制盐的法子,确实不容易接受。”
“而且这卤水要怎么做,放多少才合适,还得反复试一试才行,不然都是纸上谈兵,猜想推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