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簌簌,那些士兵们自觉压低了声音,可洛泱还是能听见。她靠着破庙门框,打了个哈欠——哪吒的马没有拴,嘚嘚的跑过来,拿毛茸茸的脸蹭她。
和那匹马相比,洛泱个子确实小,力气也不怎么大,被马一蹭,整个人东倒西歪的一通乱晃,哈欠也不打了,整个人懒洋洋的往后躺着门框。
那庙有些年头了,门也不结实,被洛泱这么一压,吱呀吱呀乱响,仿佛马上要垮了似的。她伸手推那匹马的脸,没有推动,倒是有人从马侧边伸手抓住了笼马头的缰绳,把马脑袋拽开了。
荒郊野外,破庙屋顶上垂下几片黑红发旧的尺头,将主位上的神像半遮半掩,只余半身袅娜衣裙。
今夜是个阴天,连月亮也没有。只有不远处士兵堆起的篝火,晕出一圈蛋黄似的光。哪吒和洛泱虽然站得远,但到底是受这光恩惠,周身都镀了层暖光——不过以他们的目力,这光倒确实是可有可无。
哪吒仍然披甲,但摘了头盔,红发绳高束马尾,半边脸隐在暗色里,一双丹凤眼略低眼睫,正垂望着洛泱。不知为何,洛泱记他这张半明半暗的脸,记得格外清楚,大约这就是灯下看美人的魅力加成。
他扯着笼马头的缰绳,把那只格外亲近洛泱的战马拽开。
能和哪吒在战场上打配合的马,性格自然也温顺不到哪里去。在遇到哪吒之前,它摔坏了好几任主人,原本就要被扫地出门——但在哪吒面前,接近两米的高大战马也跟小鸟似的温顺,打着鼻响垂下头来,乖乖后退远离了洛泱。
洛泱侧着脸,目光把他上下一打量,然后落到哪吒牵着缰绳的手上:“啊呀!你手怎么受伤了?”
哪吒也跟着看了眼自己握着缰绳的手,漫不经心的回答:“铠甲边缘划着了,这算什么伤?”
说着,他略一瞥眉毛,露出点浑然不在意的骄气。
洛泱探身过去,捧住他的手——他的手自然要比洛泱大,皮肤摸起来也和洛泱自己的很不一样。洛泱的手柔软得像片绸子,而哪吒常年舞刀弄枪,显然不会让自己的手这般娇嫩。
他手背上有几道刮出来的血痕,此时已经结了血痂,细细的几道横在上面。洛泱手掌心覆盖上去,温和的暖意涌过哪吒手背,等洛泱再把手挪开时,他手背上已经光洁如初,再也看不出任何伤口了。
但哪吒并没有因此就觉得高兴。
他眉头皱得更紧,低头看自己手背——洛泱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轻快:“好啦!”
哪吒:“……你施的到底是什么法术?”
洛泱欢快道:“我是山鬼嘛,当然施展的我们山鬼独家法门啊!这个只能山鬼用的,别人学不了,要是能教给别人,我肯定就教了。”
忽的,她眨了眨眼,凑近哪吒面前。
她那一下凑近得很快,不是两三步走过去,而是很突然的一步跳到哪吒眼前;少年将军过长的眼睫一颤,悚然一惊,面上仍旧维持着镇定——洛泱手还捏着他掌心。
倒也没有怎么用力,洛泱的力气,哪吒是知道的,就那么两三根手指,软绵绵,跟花杆儿似的搭在他手掌心,搭得哪吒手掌心莫名的有点发麻。
她仰着脸,圆润的星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好奇?还是也害怕啊?害怕我施妖法害你?”
她一边反问,一边又笑。
洛泱其实没有生气,她存了心故意吓唬哪吒,小脸上笑盈盈的。
她贴得太近,夜风一吹,哪吒鼻子里都是她身上的味道;形容不出来是花香还是草木的气味,和不远处篝火烧木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繁复柔软的裙摆也被夜风吹动,簌簌的拂过哪吒腿甲。
哪吒咬着牙,脖颈上的血管突突乱跳,转瞬间好似能听见自己血液快速狂奔过去,追着那颗心脏也狂跳起来。
他反手扣住洛泱的手腕,嗤笑:“害怕?你?”
哪吒的话尾音未落,一阵妖风乍起,突兀的撞过来。这间庙是座年久失修的弃庙,吃不住风,那不禁事的窗户和门框先咯吱尖叫着塌了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