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她反应迟钝,所以偶尔脑子里闪过某种直觉时,便更确信必然是事情反常到了一个格外明显的地步,才会让自己的脑子都开始觉得不对劲。
但是洛泱一路走一路回想,依旧没能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晚上哪吒没有在晚饭时间回来,只是发消息让洛泱先吃晚饭,不必等他,他处理完一部分工作上的事情,就回去。
晚饭还是庙祝送来的,他似乎是被哪吒叮嘱过,送过来的饭菜虽然不能说每样都是洛泱爱吃的,但居然没有一道是洛泱踩雷的。
洛泱自己吃过晚饭,就在院子回廊上散步,消食。
她散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想在散步的过程中回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但洛泱绕着回廊走了十来圈,还是理不出什么思绪,反而是自己先走累了。
她停下脚步,趴在回廊栏杆上休息。隔着一小片湖面,可以看见院子中心那颗巨大古老的细叶榕。
那颗榕树出奇的绿,绿得近乎黑色,繁复交缠的根部粗壮的缠绕着,没入湖水中。洛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颗树,居然没有感觉到眼眶酸涩,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忽然她感觉到了冷。
从脚底蹭蹭蹭冒到胸口的冷,冻得洛泱一激灵,猛然回神——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过大的动作带动溅起一连串水花。
洛泱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进了湖里。
难怪会觉得冷,这可是冬天。
尤其是入夜之后,时不时吹过来一阵夜风,冷上加冷。
洛泱不由的抱紧自己肩膀,狼狈又吃力的爬上回来,衣摆滴滴答答落下一连串水迹,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浅浅的水洼。
她的拖鞋早就不见了,大概率沉在湖底。太冷了,洛泱自己也不会游泳,更不会在水里憋气,所以就没有去找,光着脚跑回客厅,去冲了个热水澡。
在浴缸里泡热水澡的时候,洛泱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湖里的事情——当时四周都没有人,毫无疑问,应该是自己从回廊跳进了湖里。
但奇怪的,洛泱自己丝毫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她的记忆只从自己散步散累了,趴在栏杆上看着那棵树开始,然后再从湖里结束。中间一段过程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洛泱完全记不起来了。
而这一切的异常,毫无疑问是从那颗树开始的。
骤然之间,洛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了一瞬!
她想起自己有一次趴在房间的窗台上,而哪吒站在很远的回廊下和属下对话。那个距离,以洛泱的听力本该什么都听不见才对——但同样的,那时候她注视了一下那颗榕树。
只是无意中瞥到几眼,并没有很认真的去注视,但在那短暂的瞬间,她的听力有了质的飞跃,甚至能够听见哪吒和他属下的对话。
洛泱还记得,结束的最后,哪吒和他属下的对话戛然而止,那时候哪吒就看了一眼院子中心的树。在哪吒看完那一眼后,她的听力就恢复了正常。
……那棵树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会那就是龙女口中的‘树’吧?
龙女似乎知道‘树’的来历,而哪吒大概率也知道,否则不会将这棵树种在自己住处的院子里。自己以前知道吗?
很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当然,这一切假设,都以‘龙女说的醉话是真话’,和‘那颗细叶榕就是自己的树’为前提进行的思考。
洛泱自己心里知道,或许也有可能:这棵树确实有古怪之处,但它并不是龙女所说的那棵树。
又或者,那些话根本就是龙女的酒后胡言,完全没有任何的可信度,不管是树也好哪吒恨自己也好,都是毫无根据的流言。
确实存在这方面的可能性。
洛泱是个脑子相对比较迟钝的人,所以想这些问题花费了她不少功夫。等她大概想到前面那步时,浴缸里的水都已经凉透了。
她觉得有点冷,干脆爬起来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出去。
客厅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哪吒还没有回来。洛泱披着浴巾,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因为一口气打太多喷嚏,洛泱的脑子都懵懵的。
她脑袋有点发晕,但是也没有往生病那方面想;毕竟洛泱潜意识里,还没有把自己当成人。
山鬼,或者兔子精,两个都行,反正肯定不是人就对了。
妖怪怎么会生病呢?只听过人生病的,哪里有听过妖怪生病。
洛泱顺手拿起客厅茶几上放着的那张宣传单,就是她在回来路上被塞的那张,低头翻阅。
奇怪,看见这张宣传单的时候,洛泱心底又涌起那种微妙的直觉来,那种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的直觉。
她盯着宣传单想了好一会儿,反复阅读上面的内容,但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且越想头越疼——洛泱将其归结为可能是复活后遗症。
她随手将宣传单卷成一团,走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因为不太舒服的缘故,洛泱这次入睡得格外快,脑袋一沾枕头就很快睡着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恒的生命。
哪怕是神祇,也有迎来终结的一天。
所以作为一座山,一座从洪荒时期便活着,并一直活到了商周大战的山——集川山对自己的死亡,接受得十分坦然。
即使是作为一座山而言,它也已经足够长寿。
漫长的岁月带走了它所有的力量,它像每个步入暮年并即将踏入坟墓的老者一样死气沉沉。
当山不再具备力量的时候,它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再去供养其他生物。
最先离开的是在集川山上修行的妖怪们;这座山的灵气已经日渐稀薄,继续在这里修行对它们的前途并无益处。
那些迁走的妖怪之中也包括洛泱的族群。
它们离开世代生活的集川山,乘船前往人间,寻找另外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