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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见识的也不止是刘枫一人,张大虎生怕刘枫头脑一热就此答应,慌忙磕头连声道:“万万不可啊殿下!微臣办事不力,您就撤了我的职,另派贤能任之,万不可因小疾而滥施猛药,风雨阁手段阴暗终究不上台面,若用来纠治内患,效用虽好,可又有谁来监督他们呢?谁能保证他们不徇私舞弊,甚至为一己之私陷害忠良?如此下去,必将弄得朝野不宁,人人自危,这无异于抱薪救火啊!”

乔方书也持反对意见,他虽年纪轻轻,却也是个正直敢谏之人,当下便直言不讳道:“殿下明鉴,若准此议,今后刑部就只管民间刑狱,官员违法就成了法出二门,权柄不一,职责不晰,久则必生祸患,微臣实不敢苟同——就算是大狄皇帝的金匣密奏制度,鹰卫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请殿下千万慎重。”

这又是另一番道理,张大虎听了连连点头,附和道:“乔大人言之有理!”

刘枫望了武破虏一眼,他深信这位开国重臣的忠诚,也知道他如此提议,其实是自信能够掌握得了局面,这种自信刘枫也有,可是今后呢?自己和他的继任者还有这个能力吗?——谁也说不准!

这一霎那,刘枫忽然有些明悟,为何朱元璋亲手设立了锦衣卫,却又在晚年亲手废除了锦衣卫的特权——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握着这柄伤人又伤己的双刃剑?……只可惜,尽管他晚年收刀入鞘,可他的子孙却难舍这柄神兵利器,最终很不幸地伤到了自己。

透过这份感慨,不免又有些沮丧,楚国新立不到两年,理应朝气蓬勃,欣欣向荣才对,怎么就会有腐败?这让他想不明白,也实在很难接受。从前看书那会儿,那些穿越党,哪个不是挥手成军,再挥手就破敌如竹?纵有些许贪官墨吏,主角大不了挥泪之,军政风气登时焕然一新。

这套万事万灵的办法,到了自己手里,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法不严?万钱以上杀无赦啊!刘枫静下心细想,问题,还是出在监督上。自己的人才太少,各级官员中,郡守、县令是从小培养的学员,忠心和品性都值得信赖。可是,“官”是好官,“吏”却非好吏,下头的公务员大多是原来就有的,他们贪惯了,成精了,学员官毕竟年轻,没有官场经验,在眼花缭乱的手段中被蒙蔽了……

“你怎么看?你原先就是干这个的!”楚王忽然问红鸾。

红鸾一怔,想了想说:“殿下,臣确实有些想头。周家家大业大,店铺商号遍布江南,分支分号的掌柜们,哪个手里不是几十上百万的过钱?我们供奉的一大职责,就是督察他们手脚干不干净。——殿下您是知道的,供奉只有百人,又要肩负家主的安全,其实我们根本就没空去干这个,只是每年定期捉出一两只出头鸟罢了。可就是能镇得住歪风,不为别的,因为他们知道,供奉高来高去,形同鬼魅,他们——怕!”

红鸾鹂声燕语,娓娓道来,由小慢慢说到大,“殿下,家规国法,治家治国,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依臣愚见,此法的关键,不在于力度如何,而在于监督制度的存在本身,除了吏部明面儿上的考评,又多了暗地里看不见摸不着的监察,官员们做事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有了这个效果,比什么都要紧。——大狄的金匣密奏制度,取得也是这个道理。”

这番挖肉剔骨的话,说得武破虏眼睛一亮,乔方书与张大虎也皱眉沉思起来。

楚王仰着脸凝视着殿梁一句话也不说,良久才叹息道:“武破虏的提议确实是一剂猛药,如今也正是时候!但是,是药三分毒,猛药毒性尤烈!得想个折中的法子,去了毒性!——嗯……这样,红鸾草诏,我说你写!”

红鸾立刻乖巧地挽袖磨墨,利落地拿出记事的圭板,铺上素纸,援笔在手。耳听刘枫叙讲,手中提笔疾书,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写罢轻轻揭起纸,小心地吹了吹,双手捧给刘枫。

刘枫接过便看,上面写道:“自孤建国坐殿以来,信臣恤吏,倍加俸禄,以冀厚给而养廉,施恩以图治尔。以为举国臣工,自必感怀奋勉,清廉奉公,精白事上,断不致有贪墨败检藐玩国法者。不意开国至今仅二载,竟屡有污行秽迹昭彰于世,赃私累累触目惊心,人头滚滚杀之不禁。言念及此,孤实心寒,不得不行非常之举!今增设四方巡察司,周巡全国,问民访贤,考官察吏,检举不法。凡三品以下,查实即行罢免之权,交部议处,依律论罪。三品以上直奏于孤。钦此!”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刘枫看完后连连点头,又索过笔来接着写了几句:“贪即国贼,孤自以敌寇视之,廉为功臣,孤不吝官爵厚赐。此令颁布三十日内,贪者举首缴脏者免罪,廉者自荐无暇者加俸一级。故兹诏示,想宜知悉,非孤不诚不信,是尔等狼心硕鼠之辈有负于孤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