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盈盈浅笑步履摇曳地迎上来,刘枫怎么看都像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与印象中的老鸨联系起来。
可她确实就是老鸨,一见两人打扮非富即贵,神情举止又是个雏儿,心里像夜地里捡了元宝似的乐开了花,可面上却是一抹恰如其分的热情笑意,温柔款款地说道:“二位贵客可是头次来?不妨的。这襄阳城里万紫千红,多少名楼名馆儿,翻着巴掌都数不过来,二位独独进了奴家这小楼,可不正是咱的缘分到了么?——奴家姓吴,喊我吴妈妈就是,不知二位爷如何称呼?”
“我姓刘,我兄弟姓钱。”
“原来是刘爷、钱爷!”吴妈妈知趣地没追问全名,一叠声地相邀,“来来,二位金贵的身子,也走乏了吧,快请坐呀。这大热的天儿,先来一壶功夫茶去去燥?今年新芽儿的宜红,香着呢!”
亲切不至亲热,殷勤不显谄媚,言辞语气全都恰当好处。刘枫脑海里冒出两个字——专业!
虽然周遭人不多,可刘枫想了想,还是说道:“有雅间么?我兄弟喜静。”说着递上一角碎银粒,“沏壶茶,再弄些酒菜,我们还没吃饭。”
吴妈妈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接过了碎银,看也不看,腰间一抹就不见了,真像变戏法似的。似乎一接一收间,手上已颠出了分量,眼眸中笑意更甚,“客人们来这儿,就图个轻松自在,哪能没有雅间?——来来,楼上请!最好的单间儿,包您合意!——呦儿,都这时辰了,还没用饭?二位爷敢情是百务缠身日进斗金的大忙人儿!日后想起奴家的周到,还请多来坐坐才是。”
进得雅间,入了席,上了酒菜,吴妈妈惊恐地发现,这两个家伙没有说谎,是真的没吃饭,风卷残云一般,眨眨眼的功夫,满桌饭菜像被大风刮走了,只剩一只只干干净净的空盘,整整齐齐摆着,锃光发亮,光可鉴人。足有十丈见方的偌大厢房,只听见两道“咔嚓咔嚓”地咀嚼声,荡气回肠,绕梁不息。
那场景、那动静,那声势,吴妈妈联想到了不久前的大蝗灾……
“味道不错,就是太精细了,量也少了些——再来一遍!”
“嗯嗯嗯……!”
眼见这两个吃货意犹未尽,吴妈妈直看得眉梢乱颤,想来她也算阅人无数,哪见过客人逛青楼不叫姑娘,不谈风月,只顾据案大嚼,胡吃海喝……只听见过“再来一个妞儿”,何曾听过“再上一遍菜儿?”
你们……你们走错地方了吧!?这生意怎么做法?——不行!绝对不行!
吴妈妈一边颤抖着吩咐“再上一席!”同时使出杀手锏,双手轻轻一拍,厢房两边同时门开,十八名女伶,九名执着笙篁笛萧诸般乐器,九名手持团扇长裙曳地,手挥目送,载舞载歌翩翩而来,唱道:
“春风起,春风起,海上百花遥。十八风曼云欲动,飞花雨著共轻绡,归路碧迢迢。——帘漠漠,帘漠漠,天淡一帘秋,自洗玉杯斟白酒,月华微映泛空舟,歌罢海西流!”(注:南宋陈与义《法驾导引》,喜欢所以引用。)
娇声沥沥明朗清新,芳影舞姿目眩神迷,听觉视觉的美感交织在一起,只把两人看得如痴如醉,如在梦中。深吸口气,香风阵阵,如麝如兰,真的是醉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