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三)

虱子见风不跳,媳妇见公不笑,到了无人处,许氏对公嫌夫,对夫恨公,因此珍蓉父子听说他有喜,都说是自己的骨肉。贾珍经此一喜,把历年怨父恨弟之心减了对半。

自从贾敬吞丹自死,贾珍恨屋及乌,撵逐妖道,只留两个年轻的虚谷、水谷看守道观,彼此看顾——免得又跟乾道胡羼。今儿去踏看东义庄的春耕稼穑,往北拐一拐,来看金荣的盆景。

水虚二谷左右相随,贾珍看着院内一地盆景,吩咐:“你们见着金荣,跟他说,这是清静无为之地,总放花草盆景招蚊虫,对道君不敬。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你们宝珠小姐如今修行深了,隔三差五,也可这里来静修。到时,你们就服侍小姐,若不尽心,打一顿撵铁槛寺去。”

虚谷道:“大爷亲来交代,敢不尽心,爷就放心罢。”水谷赔笑道:“服侍的不好了,大爷要罚,也别撵我们去铁槛寺——我们是道士,和小芹大爷的铁槛寺不是一家。”

贾珍瞪眼,“你说什么,小芹大爷的铁槛寺?”水谷回道:“我听他们都是这样说。”贾珍喝问:“他们是谁,你又是谁?方才你说你和佛家不是一家,自以为是明白话,实则糊涂!万物一理,佛道相通,你修道都修狗肚里去了?糊涂油蒙了心,也是白修!‘小芹大爷的铁槛寺’,这叫什么话,是出家人说的么!”

水谷跪启:“小道原是没大没小和爷饶舌逗趣,大爷误会了,小道再不敢了。正经说,爷知道,我和虚谷都是坤道——授受不亲,实在不敢往铁槛寺去。服侍了混元道人那些年,只在这里守着,方是正理。”

贾珍迈步进了丹室,壁上悬着历代高道遗影,太上老君背倚青牛居中间,混元道人贾敬在旁侧,贾珍负手看过,大踏步走出去。贾蓉落后磕了几个头,跑去跟上。

远芳侵古道,清泉石上流,贾珍闲看山花,坐爱飞瀑,从邬杨桥西头一条曲折小径过了岭,豁然开朗——庄田在望,鸡鸣狗吠,时有可闻。看见路边桑寄生,贾珍拿脚点一点道:“这是清热安胎之物,寿胎丸里常用。你媳妇有身,你采了带回去——有备而无用。”

贾蓉采入茄袋,又随他来。山下是水作的稻田,阡陌交通,水田如镜,往来耕作,不绝于道。周二指手画脚,催促责骂了一趟来,对着兔儿岭放开嗓子唱山歌,唱的是:

春风三月暖洋洋,杨花落地笋芽长。记得去年同郎别,青草河边泪夕阳。

竹外桑林中,赵国基家的妯娌两个跟周二家的来此打桑叶,二丫头看见他们,便跟龄官别处采桑去了。赵国基家的听见山歌,推搡周二家的,“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