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黑了,林中虫鸣声渐渐变得聒噪,星子攀上漆黑夜幕。曲泠寻着血迹又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颗树干上发现了指印,五指染血,仿佛是逃亡之时,紧紧扣上去的。
曲泠怔怔地看了片刻,抬手按了上去,当即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云州的手他把玩过很多次,习武之人握刀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量。在那一瞬间,曲泠脑子一片空白,莫大的恐慌席卷了胸腔,心脏都抽搐着泛起了疼。
血迹已经干涸,他用力蹭了好几下,蹭得手掌通红也无济于事,曲泠呆呆地看了半晌,倏地站起身,没成想,起得太猛,脚底打滑就这么滚入被灌木从遮掩的山坡。
山坡陡峭,曲泠滑下去时想,完了,亏大了,亏大了,没找着那傻子,反而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贼老天,果然见不得他半点好!
大抵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咒骂,他滚落了半个山坡,竟摔在了一具身躯上。
曲泠头晕目眩,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他喘了好几口气,勉强坐起身时,竟发现他身底下压了个人,一抬手,满手都是黏腻的血。
曲泠呆了呆,差点叫出声,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爬下去又碰着一双腿,登时吓得脸惨白惨白。
旋即,曲泠就看见了云州。
那双腿是云州的。
第42章
云州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看得曲泠心惊肉跳,忙爬过去摸了摸云州的脸颊,又拿手指触了触他的鼻息,心才放了下来。
曲泠低声叫他,“云州,云州!”
他拍了拍云州的脸颊,云州浑然未觉,曲泠有些心慌,四周都荒野似的,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曲泠看了眼躺在一旁的人,借着月光,他看见了对方胸口伤的刀上,也看清了那张眼熟的脸。
正是跟在司徒征身边的一个人。
大抵是司徒征几人分开搜寻云州的踪迹,没成想,云州和这人碰了个正着,二人搏斗之下滚下了山坡。
曲泠看着对方那张惨白的脸颊有些反胃,却担心只是昏了过去,不得不大着胆子探了探对方的呼吸,确认已经没了气才安心。
曲泠按了按眉心,无论如何,云州还活着,总是好的。
陆酩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梦魇里。
周遭都是汹涌而来的潮水,陆酩想睁开眼,眼皮却沉甸甸的,如何都睁不开。
吵闹,聒噪的吵闹声穿过重重水波灌入他的耳中,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陆酩,陆庄主,大哥……一声又一声,不知怎的,他却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叫他——云州。
云州?
云州是谁?
陆酩脑子疼得厉害,针扎似的,纷杂的声音却倏然消失了,他一睁眼,竟回到了自家的刀冢。
偌大的石头镌刻的惊澜刀嵌入石壁当中,这石雕是陆家先人握着刀,以无上的刀意劈就的。陆酩记得他父亲昔年败给瑶光剑之后,郁郁寡欢,这一败成了他的执念,他在刀冢闭关半月,就走火入魔,疯癫了。
恍惚间,陆酩竟又看见了他父亲立在石雕前的身影,他父亲霍然转过身,直直地看看陆酩,说,酩儿,陆家庄就交给你了,你定要承我陆家惊澜刀法,雪我今日之耻,重扬惊澜刀的威名!
陆酩怔怔地看着,周遭场景又变了,却是方霄云一掌朝他袭来,梨花渡水波粼粼,须臾间就将他吞没,江水冰冷彻骨,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陆酩几乎要被溺死,水波荡漾里,他望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陆酩只觉得熟悉得紧,竭力看向他的脸,可还未看清,就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看见了一张狼狈的脸,灰头土脸的,隐约能瞧出几分清丽,下颌尖,脖颈白皙修长,如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