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形势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糟糕,当然更没有他口中鼓动士气所言那般乐观。
战火在河西燃烧,正在向凉州蔓延,有顺着黄河烧向中兴府之势,安西军及地方守备虽极力拒守,然而只能顾及州城。蒙古军在乡野间纵横,所到之处村庄、小镇被焚毁,田地里正在生长的五谷被战马踩烂,即使提前得到警讯,各地总会有来不及逃走的百姓成了俘虏。这一切的损失都要由秦国百姓来承担。
死忠的刘黑马在河东北路一部南下猛攻平阳,宋平的河东军被拖住无法西援中兴府,事实上宋平也不敢放弃河东,否则后患无穷。刘黑马又征集民壮溯河北进至兀剌海城,带着大批粮食与攻城器械与蒙古军一部会合,试图歼灭仍停驻在该地的安北军。双方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何进率领其中最精锐的一万追随秦王赵诚北伐后,饶是留守的稍次军队,据险为守,也让围城的军队尝尽了苦头。
郭侃部放弃追踪察合台主力,而是北上兀剌海城,密切注视着兀剌海城的战况,围困该要塞的敌军数量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多,这让郭侃产生了寻找下手机会的念头。
镇守兀剌海城的安北军主官名叫林岷,此人是秦王赵诚的老部下,曾在中原战场立过功劳,累功升至安北军守备的职务。大都督何进自将一万精骑追随赵诚北伐而去,就临时指定林岷统领剩下的人马,只是因为林岷在留下的人当中表现最稳重。
稳重,换句话说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虽然在大都督何进率主力精兵北伐后,被临时指定代管全军,但那时没有人预料到局势会到这个紧急地步。当神策军将蒙古军从西域东进南下的消息传来后,林岷恐怕是唯一主张留守兀剌海城的人,只是他这个主张没有一个人赞成。兀剌海城中众校尉各有主张,有的主回防中兴府,有的主退入贺兰山拒守,还有主张在贺兰山外与敌力战,唯一令他感到放心的是没有人胆怯、害怕。
相反的,林岷这个守城的保守主张让别的校尉、参军们有些怀疑,兀剌海中面临着一场不是兵变的兵变危险,因为他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相对陇右、陕西这些新军,安北军中所有的军官都是追随赵诚很久的忠诚崇拜者,而且都极好战,恨不得立刻去找敌军拼命。林岷相信他们可能会不顾昔日的情面囚禁自己,然后举军南下中兴府。
林岷在安北军中的威望却没有达到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程度,他的正职也只是守备,其他人的职位包括爵位都不比自己差。这就产生了命令与服从之间的矛盾,好在中书省的命令及时传来,赋予林岷便宜行事的权力,这才让诸军官们虽不心服但口头上还是表示听令行事。宰相们并未要求安北军南下中兴府,而是让他们在贺兰山外机动,寻找战机,这与林岷个人先前的主张不同。
但是无论如何,林岷和众军官们丧失了最佳时机,争论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日,于是他们被困住了。蒙古军一部及刘黑马一部围攻兀剌海城,连攻了三天三夜,却拿此要塞毫无办法。兀剌海城作为狼山的要塞兼安北军驻地,安北军当然用心经营,粮草充足,箭矢齐备,可持续作战。察合台听说此城不易拿下,就命令攻者将此城围住,不让城内的守军出来作乱。
夏夜里,繁星点点,狼山上的夜风有些寒意。
林岷站在要塞上,眺望着敌军密密麻麻的帐蓬,敌军大营中篝火点点,他甚至能听到从敌营传来的欢笑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一声轻微的声响似乎都如战鼓般雄浑。
林岷心中寻思着这样下去对自己却相当不利,他宁愿敌军天天来攻,这样至少可以让敌军损兵折将。他深深为自己丧失在野外迂回的机会而自责,这是一个教训,他过于求稳。可是敌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连攻了三天三夜之后,就不再来攻,天天白天派人向自己喊话,夜里便在营中饮酒作乐。不知是自己将敌军牵制住,还是敌军将自己堵在要塞里。林岷只有在心中暗骂:
“喝吧,喝个够,就当是黄泉路上的壮行酒。”
“嗷……嗷……”黑色的山岭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在山岭间回荡着,显得十分悠远、深邃,这声音太小,似乎被夜风吹散。
“嗷、嗷……嗷……”要塞中有军士无聊地学着狼嚎声,似乎发泄着心中不满。
“嗷、嗷……嗷……”远方又传来狼嚎声,连音调都与安北军军士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