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想也没有想,道:“桓公用夷吾,齐国大治,齐兵大出,尊天子,攘夷狄,匡复华夏,如此功德能不称伯吗?周先生称桓公实是无理。”
这话立即得到群臣的响应,齐声赞好。就是尉缭和韩非,张良他们也是忍不住点头,在心里大叫此言对极。骂五伯为贼是后世的观点,超越了当时的认知水平,不能怪韩非他们见识浅陋。
以群臣想来,周冲肯定是无言以对,然而事情大出创他们意料,周冲哈哈一笑道:“李大人你可曾想到,齐桓公之所以能称伯,还不是天子侵弱,威严不存,号令无力,桓公乘时而起,挟天子而令诸侯,名为尊天子,实为沽名钓誉,天下只知齐桓之名,而不知天子之名;天下闻齐桓之令而动,却不闻天子之令而听。”
“九合之后,齐桓志得意满,矜骄不已,大有凌恃天子之势,李大人为什么不说呢?假若天子威德仍在,何需齐桓?齐桓之后,五伯迭兴,力征天下,为了所谓的伯业,你征我杀,置天子号令于不顾,这就是你们赞美的五伯,这就是你们赞美的伯业,都是以天子的威严为代价,周冲称五伯为贼,已经是很客气了。”
这话虽是反常,却很是有理,让群臣耳目一新,哑口无言。
韩非结巴着嘀咕道:“挺新鲜,照这么说也是在理,很在理!妙妙妙!为伯者,实为窃权之辈也。权者国之重器,为五伯所窃,天子已不为天子了。”
嬴宁隐隐觉得不对劲,周冲名为议五伯,实是在议论周天子失德之事,若是不能折服周冲的话,那么分封一事就很可能泡汤,出班喝道:“周冲,住口。”
秦王盯着嬴宁道:“王叔,有理不在言高,只要你有理,还怕别人不服,用得着如此出言不逊。”
嬴宁跪下道:“王上,请治周冲大不敬罪。大秦穆公也是五伯中人,周冲侮辱五伯就是侮辱穆公,侮辱穆公就是侮辱嬴氏一脉呀,王上!”
这的确是一个由头,望封的群臣知道周冲现在成了他们的绊脚石,必须得扳倒,马上附和道:“臣附议。”
秦王并不说话,看看赢宁再看着周冲,一言不发。
第六章 废分封(三)
周冲敢直言五伯为贼,自然想到其中包括秦穆公,早就想好了说词,正要往下说,秦王挥手道:“这个问题,寡人代周先生来回答。先祖穆公西并戎狄,东败晋国,使大秦强盛,寡人想到先祖的功业依然是心驰神往。不过,仔细一想,穆公他老人家的功业也就是这两点,兼并戎狄二十余国,使我大秦从此走向强盛,向东边也只是打败了晋国,成就伯业。”
“穆公他老人家的功业虽然《诗》《书》所美,说到底也就是诸侯之间的征战,若穆公不能打败晋国,就不能有崤谷封尸,更不会有伯业。这对我大秦固然是好事,因为当时大秦偏处西隅,不得不如此,这对于周天子来说,却是不幸,诸侯不听号令,擅自征伐,这是天子威严不存的表征。现在,大秦一统天下,是天子而不是诸侯,王叔啊,你就不要抓住一点由头难为周先生了。对于周先生的说法,寡人也觉得很有道理啊。”
“周平王东迁之后,第一个乱政的是郑庄公,那时的诸侯多少还有点顾忌,自从五伯迭兴之后,周天子就成了摆设,诸侯只知朝伯,而不知朝天子。天子之所以为诸侯朝觐,还不是因为五伯想得美名,挟天子而令诸侯,说得再好不过了。”
“寡人要告诉你们的是,大秦不是周室,寡人也绝不会允许地方坐大,威胁朝廷,寡人要告诉你们的是:谁想成为五伯,寡人手中的剑就会砍下他的脑袋!”猛地拔剑出鞘,威风凛凛,扫视群臣,群臣对秦王很是敬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