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雷战军伏在饭桌上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来,在座的除了张兴平之外,无不惊讶而又震惊,连张文浩与他的母亲宋华芳都不知道张兴平的这些往事,宋华芳是在张兴平退伍参加工作之后才与他认识的,而张兴平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跟母子二人说起过当年自己参军的事情,张文浩只知道父亲参加过当年在西南的那场战争,却从不知道,父亲当年竟曾如此浴血奋战。
雷战军伏在桌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你当时说,失去的兄弟已经够多了,你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即便我是个混蛋,你也不能把我留在那里,说完你又重新把我背起来,组织着剩余的兄弟向反方向突围,你是正确的,当时的469高地已经失去战略意义,之前在高地上吃了我们大亏的越南人知道我们要撤退回军部,所以在我们的前方布下重兵,你带着兄弟们向反方向成功突围,抄小路绕过469高地与高地前的山谷,才让兄弟们能够平安回到军部,我的命、所有活着的兄弟的命,是你救下来的;其他三十六名兄弟的命,却是我葬送掉的……”
张兴平摇头说道:“战军,当年我是怪过你,如果你听我的,或许我们就能够一个不少的撤回军部,但我也错了,我不该怪你,因为你是连长,遵守上级命令是你的天职。”
雷战军深深叹了口气,擦干眼泪,无比愧疚的对张兴平说道:“张大哥,我知道你之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后第一时间选择退伍,就是因为那三十六个兄弟的死而伤透了心,这么多人挽留,甚至首长都亲自挽留你,但你却心灰意冷执意要走,你若是不走,今天的你前途怕是不可限量,也不至于在江城做一个普通工人,让一个跳梁小丑欺负,这都怪我……”
张兴平忽然笑了,看着自己的妻儿,傻呵呵的笑道:“战军啊,说到这,我还得感谢你呢,我当年要不回来,哪有机会遇上你嫂子,还有我这个听话懂事又争气的儿子,这才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况且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留在军队,对我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张文浩只觉眼眶一热,本就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未曾想爸爸当年也是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保疆卫国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更不曾想,爸爸放弃了这么多,今日活的这般平庸,却因为自己与妈妈的存在,而毫无怨言。
“张大哥。”雷战军这个时候开口道:“就算你在心里埋怨我一辈子,我雷战军也毫无怨言的把你当成我的亲大哥,只是今后你千万别再把我当成外人,有任何事需要我帮忙的,请你第一时间想到我,咱们都曾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和平年代,就算缺乏必要的尊敬,也绝不能让那帮混蛋踩在我们的头上、对我们肆意欺辱!”
第三十四章 冰释前嫌
雷战军的话不仅让张文浩母子二人诧异不已,更让张兴平不胜唏嘘,从他的神情间可以看出,他似乎多了一份释怀。
“战军……”张兴平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的脾气性子,当年那件事情之后,我确实怪过你,而且怪了你很多年,但是今天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不该怪你,也不该怪任何人,说起来,每一个人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自己,我怪你,只是想在心里,为那死去的三十六个弟兄找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说服我自己的解释,但到头来,还是我错了……”
说着,张兴平给自己与雷战军分别斟满一杯酒,率先端起来,道:“战军,我离开军队,不是因为你,只是人们常说的怂了,身边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我就累了,想退缩了,所以就算再好的前程在等着我,我也绝不会继续留在部队,这个,你千万别自责。”
雷战军噙着泪轻轻点头,哽咽道:“张大哥,即使你不怪我,可我心里却一直在怪自己,你复原之后,连里不少的兄弟也都相继复原了,这么多年来,我试着联系过他们,但是愿意搭理我的人,少之又少,我知道,他们都在怪我,每一年的7月,我都会回到西南,给那些长眠在那里的兄弟们烧点纸钱、带瓶好酒,就是想赎罪,但是又不知从何开始。”
张兴平无奈的苦笑一声,道:“战军,你这又是何苦?不必再为这件事情自责了,其他的兄弟们经常与我联系,他们不愿意与你联系,并不是怪你,而是不想勾起那段悲伤的回忆,大家都在逃避,一直没有人敢于面对,再这么下去,心里这道坎,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我看这样好了,回头我跟大伙儿联系一下,看看大家有没有时间,咱们选个地方聚一聚,聚在一起把心里一直不敢说的那些话全都说出来、说开来,这样的话,对每个人都是一件好事。”
“好!”雷战军忽然莫名激动,握住张兴平的双手,颤抖着说道:“张大哥,你把兄弟们都约过来吧,无论他们在哪,只要他们肯来,吃住行我雷战军全包了,这么多年,我想着盼着的,就是能有这么一天……”
“成!”张兴平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来办,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当着你这位兄弟的面、当着我老婆孩子的面,咱们说点开心的。”
雷战军摸了摸眼泪,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