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薪火都燃得差不多了,只待曹操西征归来——不必大胜,只要别输太惨就成——便可首先在许都发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某日突然世子曹昂传召,见了面就老实不客气地问他:“闻姑婿欲使大人进位为王,有诸?”
是勋皱着眉头瞥了曹昂一眼,心说这家伙怎么是这种口气?他平素谦抑温和,尤其对自己那是不仅仅目为长辈,更视同师尊啊,从来也没有这么直截了当且冷冰冰地质问过自己啊。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气不顺的?
他不打算蒙骗曹昂——再说在这个问题上也根本蒙不住——于是随口便答:“有之。”曹昂的脸色骤然一变,沉声道:“我以姑婿为君子纯臣也,不想竟为此大逆之事!得无为人所惑耶?乃欲害大人之令名也!”
第三十一章、汉之忠臣
曹昂质问是勋,你为什么搞这种大逆不道的阴谋,莫非想要破坏我老爹的贤德形象吗?是勋闻言,当场就惊了,心说你老爹迟早篡位,难道你心里没有数?难道你还想做汉朝的纯臣?小子你读书读傻了吧?
惊愕之下,几乎没过大脑,就本能地撇清:“此非勋擅自妄为,实魏公所讽者也。”是曹操指示我这么做的。
曹昂咬一咬牙关,腮帮子上连起两道棱儿,随即侧过头去,长叹一声:“姑婿应先语我。乃可止也,候大人归,吾为姑婿分辩。”你停手吧,也别怕老爹责怪你,到时候我会帮你分辩的——全都是我的主意,我一个人把违命的责任扛起来。
是勋皱眉凝望着曹昂,心说你这乖宝宝难道打算乖一辈子不成吗?既然得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不妨跟你把话挑明了吧:“魏公既有意,为臣者当遵行也;世子即不怿,为子者亦不当有违父志。且世子果不怿耶?魏公芟夷群雄,有大功于社稷,又岂一王所可酬答?”你认为以你爹的功劳——其实是势力——给他封个王就能够满足吗?
曹昂恨声道:“此皆董公仁、郗鸿豫等撺掇也,若荀令君在,定不使大人陷此不忠不义之地!”转过头来望着是勋:“吾知姑婿亦违本心,不得不然,然致主不义,岂可谓忠者乎?”
是勋撇一撇嘴:“世子何得云某有违本心?魏以代汉,大势所逼,非人力所可强也,既合天意,胡谓不义?吾奉命行此,胡谓不忠?”
曹昂根本没料到“魏以代汉”这四个字竟然出自是勋之口,感觉中是勋原本高大纯粹的形象瞬间就倾塌了,忍不住再次质问道:“姑婿慎言!何谓天意?天命在汉,岂有他属耶?”
是勋冷笑道:“天命曾在于周,而今周何在耶?天命曾在于汉,然其永在汉耶?陈涉云:‘王侯将相,其有种乎?’而其天子亦安得有种?桓灵以来,中原分崩、朝纲凌替,即天不厌汉,而民已厌汉矣!”
曹昂一捂双耳:“吾不愿闻此不臣之语!昔高皇帝灭暴兴汉、光武帝重安炎刘,其功盖天覆壤,岂吾父所能拟者乎?曹氏何德,敢言代汉?”
是勋忍不住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岂祖宗有德,子孙而可永继者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氏之有天下,非止五世,其德早衰矣。衰德不可奉社稷,不可安百姓,曹氏不出,耐苍生何?”
曹昂还要反驳:“桓灵固失德也,然今天子聪敏,必能绍继先统,重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