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说啦,我今天才明白,敢情刘章抑压诸吕,不是为了汉室江山着想,只是自己想要称王哪——刘备你要是也敢封王,那就跟曹操相同,并为篡逆!
话音才落,人皆惊悚——这特么谁啊?竟敢当面嘲讽我主(虽然拐了个弯子),目之为篡?法正更是羞恼,终究对于他的建议,刘备还并没有点头哪,也就是说,是我欲导主公为篡乎?这跟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谗佞小人”有啥区别?何物如此猖狂,得无为荆州士耶?
当下怒气冲冲地循声望去,可是瞟了一眼,反倒释然了——原来是他!敢情不是咱们自己人,就特么一个外人,还是习惯于满嘴跑火车,四六不着调的……
就见这说话之人已届暮年,但精神还很矍铄,气色也好,身量不高,须发斑白,一张方脸,细眉挑目,有傲视天下之态,高鼻薄唇,显睥睨群雄之姿。
瞧见大家伙儿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这人挺得意,当即站起身来,一步三摇,来与刘备对面,随即笼着袖子一拱手,斜眼瞟着法正:“孝直中州上士,惜乎久居偏僻,乃数典而忘礼乎?昔高皇帝白马盟誓,非刘不王,故曹操非王,实篡也,与诸吕同。玄德公刘姓而王,事本宜也,然无天子嘉策,而由群臣并举,此与曹操何所异耶?”
那曹操也是指使群臣上奏,逼迫皇帝封他为王的,法正你也打算怂恿刘备这么干吗?那跟曹操还有什么区别?
“数典而忘礼”之言一出,法正再也无法淡定了——混蛋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莫非是庞士元所指使乎?你上了庞统的贼船了吗?要在主公面前如此抹污我!双眉一挑,正待出言驳斥,却被刘备摆摆手给拦住了。刘备倒是对此人态度相当恭敬,乃柔声问道:“即以孔公意,吾当何如?”
第二章、夏侯仲父
跳出来反对法正请刘备称王之议者,非他,正乃天下名士、圣人嫡传的孔融孔文举是也。
想当年孔融得是勋劝说,离京避祸,南下以投刘表——虽然表面上是奉旨去吊赵岐,但他本没打算事毕了就回去——其后曹操伐荆,孔融乃自请前往益州去向刘备求援。打那以后,他就长留在益州啦,因为刘琦用周瑜计,幽囚刘表,此等以子而犯父之恶行,孔融断不能忍,又岂能再居荆州幕中呢?
正经说起来,孔融非刘备幕客,只是贵宾而已,他头上还冠着太中大夫的朝职,比起刘备本人来也只高不低啊,加上为人倨傲,眼高于顶,刘备又岂敢屈之于下?好在孔融昔在北海,遭黄巾包围,幸亏太史慈、是勋往平原向刘备求得救兵,这才全其性命,所以他对刘备存有一份感恩之心,平常言辞还没敢太过分,要不然纵然刘备大量,法正、庞统之辈定不能容此恶言老贼。
可是今天孔融说的话却实在太过分了,不但直接反对法正的建议,还将矛头直指刘备,质问他:其实你是想仿效曹操吧?你也想篡夺汉室江山吧?!刘备听了,不由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而生——我压根儿还没有发话好不好?你要骂就骂法孝直,干嘛句句不离我的左右?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你丫早就对我有所不满了吧?还亏我待若上宾,这样重要的会议也允许你出席——我可知道为啥有传言,曹操将要杀汝,汝故匿之刘表处也。我肚量不见得比曹操大我告诉你,别把老子逼急了,宁可背上害贤之名,也要取老贼汝的首级!
好在刘玄德终究是刘玄德,论起演技来,当世可为魁首,就连具备后世经验的是勋都要瞠乎其后。心中虽然恼怒,刘备在表情上却一如既往地严肃之中带有温情,当下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乃问孔融:“即以孔公意,吾当何如?”你说我不应该称王,那么要怎样号召天下之人,与逆贼曹操相对抗呢?
孔融手捻胡须,侃侃而谈:“玄德为汉之宗室,中山靖王之后,若能殄灭丑类,扶天子以还故都,乃王可也,何必不待诏而自立,贻人口实?昔圣公(刘玄)自为天子,以讨新莽,得位不正,故乃丧败。世祖(刘秀)初不过更始偏将军也,鹰扬河北,三分天下得有其二,且圣公亦亡,群臣乃请上帝号者,犹三辞不受,终于上合天命,以绍继汉。今天子尚在,玄德何能遽王耶?乃一州牧而不能击篡逆乎?”
想当年刘秀奉戴更始帝刘玄攻打新莽朝的时候,最初不过一员偏将军而已,名位不高,照样节节取胜,如今你已经是益州之主啦,难道非要加上顶王冠,才敢跟曹操相对抗吗?
法正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就冷笑,心说孔文举果然是腐儒,张嘴就是大道理,问题就连大道理都说不怎么通。确实,刘秀初起兵的时候就一偏将军,问题更始帝刘玄死的时候,他奄有河北,名位已经蹿升到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啦,能够是现在的刘备所可比拟的吗?如今曹操贵为王爵、丞相,你怎么着也得是个乡侯、大司马大将军啥的,才堪匹敌啊,可刘备不过阳城亭侯加杂号振威将军,名位不相若也,你怎么摆正车马跟曹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