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犹豫,是峻不禁冷笑:“既敢宣之于肆,乃不敢当面直陈耶?”你也就这点儿胆量吗?还装什么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陈纻受不得激,又一想,现在安自己身上的罪名就已经挺恐怖的啦,事已至此,且让我死也死得壮烈一些吧!于是略微组织一下语言,便将食肆中对马齐等人所语,敞开了分说一遍。
是峻冷着脸听他讲完,随即撇嘴而笑:“真无识之论也。”他的施政理念大多来自于是宏辅,自然早有对付反对者的完善说辞,当下条理清晰地逐一加以驳斥:
“汝云吾为厚其税赋,当知税赋为国家根基,若无税则国乃贫,国贫则必生乱,但不害民生,厚赋何过耶?”
可是税收多了,就一定会危害到百姓的生存吗?就一定会官逼民反吗?“国家税负,本有定额,吾非加赋,而能多征,孰谓不良?”商业若不繁荣,商税自然收得就少,商业若是繁荣,商税自然丰足,商贾按照朝廷的规定额度缴税,怎么会变穷呢?我三市合一,给了他们做生意更大的空间,从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这本是公私两便之事啊。
再说朝廷增吏的问题——“今之吏较汉之吏,所增亦不过一二成耳,何得谓多?”中央分三台三省十二部,机构是增加了,但职权清晰,减少交叉,不但办事方便,而且真没增加什么人——“乃可免冗吏冗政之弊也。”至于地方上,虽然正牌公务员的数量增多了,但你以为原本那些编外人员就不吃朝廷钱粮?他们的俸禄大多由正职官吏拨给,说到了还是来自于国库啊。怎么可能改编外为编内,就把国家给吃穷了呢?
“至于乡贤耆老,固能为朝廷分忧,亦易生尾大不掉之弊。彼等既掌乡梓,则兼并乃不可免,土地兼并,国赋必缺,是真害民也。”从汉朝开始,历代都大力打压地方豪强,难道就全是错的吗?前代的贤守令,难道就全都是乐意跟豪强和平相处的吗?
“汝之不慧,一至于斯,即赴都应试,料必不中也!”是峻越说越气愤,干脆命人把陈纻拖将过来,强捏着他的手指在供状上按了手印。陈兹免始终绷着的心弦终于就此断裂,趴在地上,双眼紧盯着那份供状,放声大哭,心说我这就要完蛋啦,而且罹此重罪,估计就连家中寡母也将受到牵连,说不定同日押赴刑场正法!真是祸从口出,若有来生,可再不敢随意臧否朝政啦!
第十三章、曹魏五京
马齐受的伤最轻,陈纻受的伤最重,马钧则在两者之间。是峻收拾过了陈纻,第三个便提审马钧,那小年轻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双眼发直,貌似给吓掉了魂儿似的。是峻问他三句,他结结巴巴地只能答上半句,而且越是害怕、紧张,这口条也越不顺畅,是子高很快便听烦了,干脆重新收监。
不出是峻和陆平所料,第二日中午,便有人自称是扶风小吏,跑来郑县询问,说我等护送应科举的近百名士人途经贵县,不意遗失了三个,贵县可能帮忙访查?是峻随口给含糊了过去,然后特意又隔一天,才把上好了伤药的陈纻等三人给送将回去。
对扶风官吏的口径,是说此三人遭逢冢岭山中大盗刘某,估计刘某给他们用了刑,要打听山外的消息,县中遣人探访,得讯后突入拯救,好不容易才给捞了出来。陈纻他们有画押供状捏在是峻手里,自然不敢说什么真话,对此也只得唯唯而已。
倒是因祸得福,本来以三人的身份,是没有上公车的资格的,只能跟在后面走,如今身上有伤,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乘坐马车啦。
马齐、马钧打落门牙和血吞,只好咬着牙关咽了这口气。陈兹免却私下里恶狠狠地对同伴们说:“吾若得中,必不能与其干休也!”马齐说你算了吧,听闻县尊乃太尉是宏辅的从弟,靠山很硬,你这得做到多大的官儿才能得报此仇?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吧。陈纻冷笑道:“此仇不共戴天,安得不报?是贼佯为经首文魁,阴怀狡诈,不信乃无蹉跌!”正所谓“爱其人者,兼爱屋上之乌;憎其人者,恶其余胥”,陈纻本就不值是宏辅的政策,如今恨是峻入骨,干脆连他的靠山一并恨上了,思以报之。
扶风众人在郑县城外又歇了两日,再度启程东向,十数日后终于抵达都城洛阳。
洛阳乃因位于洛水之阳(北)而得名,传周公东征,破武庚、定殷顽之后,为了镇定东方,遂在此地营建二城,东为宫寝所在,名王城,西为宗庙所在,名成周,总称洛邑。平王东迁,弃宗周镐而都成周洛;后为秦并,更名洛阳,属三川郡所辖。汉高祖刘邦灭楚兴汉,初都即在洛阳,后迁长安,而将洛阳作为河南郡治。光武帝刘秀考虑到关中残破,复以洛阳为都,因为当时谶纬之说大行,称汉为火德,恐与“水”字边相冲,故此改名为雒阳。
“雒”这个字,本指“鵋鶀”,也就是一种小型鸮鸟——益州即有雒县,为广汉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