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此,知道无法再让丈夫改变主意了。顿时心中发痛,将老二搂在怀里,泪眼婆娑。
常寿则瞪了妻子一眼,低声呵斥,“你哭什么?真要是让他继续跟在张来福身后鬼混,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江宁左右不过一天半的水程,你想他了,什么时候不能过去看他?码头上有专门的客船,一天三趟。咱们家现在,也不是掏不起船钱!”
话说得虽然硬气,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割舍不下。于是乎,少不得又将小儿子拉过来,仔细叮嘱。然后又是准备四季换洗的衣服鞋袜,又是准备路上的零花钱和平时过日子的开销。夫妻两个从当时开始,连续四个晚上,每天都忙活到大半夜。一直到第五天头上,老大把学徒的名额给求了回来,又定下了可以免费蹭着商号的货船一并去江宁,才勉强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头。
第七天一大早,常老四等人,将常无忧送上了货船,一家人挥手惜别。已经改装了布帆的货船借着北风,沿着运河缓缓南下,不一会儿,就驶入扬子江。然后猛地一挑船头,逆着水流朝东南弛去。
常无忧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兴奋。所以旅途也不觉得如何难熬。到了江宁之后,因为他是总号当家大伙计常富贵的亲弟弟,整个分号上下,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已经出徒的老伙计,谁都不敢真的拿他当小徒弟使唤。有什么新奇玩意,或者时鲜瓜果,却少不得给他留上一份。这令常无忧愈发觉得自己此番离家离得正确无比,一天到晚,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然而,江宁城毕竟去年才落入淮安军手里,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扬州。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手段,更是与前者相差万里。当最初十几天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很快,常无忧就觉得百无聊赖。不知不觉中,过去在扬州城的一些打发日子习惯,就又回到了身上。
好在临行前,家里给他行囊中带足了盘缠。而娘亲和祖父,又互相瞒着,各自私下里偷偷塞给了不少零花。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手头倒也宽松。于是乎,每天收了工,要么是茶馆,要么就画舫,日子过得比分号掌柜还要逍遥。
这天傍晚,正和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在茶馆品茗。却听见隔壁桌有人站起来,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周不花,乃中书省砀山人士。就是汉丞相萧何所居的那个砀山。紫阳书院卒业,至正十三年,就是前年,乡试第七……”
第二十四章 星图(四)
“好,周年兄好样的!”
“周年兄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话音未落,与常无忧同座的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已经拍案喝起彩来。刹那间,四下里夸赞声不绝。几乎在座的每个人都为能与文魁老爷同屋饮酒而为荣。
常无忧虽然觉得众人的反应颇为夸张,但好歹念过几年社学的他,也知道科考的艰难。按照屡试不第的王老夫子说法,凡乡试前十,已经是天上星宿下凡。而从紫阳书院大门走出来的,更是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正激动着,却又见那周不花四下做了个罗圈揖,继续大声说道:“圣人有云,‘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亚圣亦有云,‘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义可乎?’。今有淮扬吴公,欲推平等之政。弃礼治,毁郁离。吾虽然不才……”(注1)
“好!”
“周兄高义!我等愿虽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