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帘儿一掀,戴同知缓步走进船舱,船舱里绑着数十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被绑得结结实实,口中塞着麻布,一见戴同知进来,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朴宗基眼睛立即凸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身子想坐起来。
戴同知走到他身边,抬起一只脚,靴底踩到他的脸上,像辗臭虫似的辗了几辗,直到朴宗基喘息着再不挣扎,这才慢慢弯下腰,依旧是一脸和煦的微笑:“给你一个庄子,还嫌不够,还想要我的店铺和船行。你知不知道,我买通张绎的那个庶子花了多少钱?只有一千五百两!”
戴同知从朴宗基脸上抬起脚,淡淡地道:“沉江!”
朴宗基“呜呜”地叫着,脸庞胀红,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嘴里塞了麻布,什么也说不出来。戴同知转身向外走,冷冷地道:“这就是贪得无厌的下场!”
第14章 拳头是老大
这个夜晚,朴宗基一家永远地从铜仁府消失了。对此,叶小天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李秋池坐在他对面,掩袖哽咽道:“常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东翁这头一把火,学生未能帮东翁烧好,心中实在惭愧啊~~~啊~~啊~~~”
叶小天没理会他的惺惺作态,轻轻摇头道:“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这等意外谁能料想,先生不必自责。我是在想……”
叶小天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窦:“此案对我来说固然左右为难,但是对张知府来说难道也很为难么?他是铜仁之主,一方的土皇帝,何以也是顾忌重重,要把此事推到我的身上呢?”
李秋池放下袖子,一滴眼泪都没流:“东翁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天下间哪有人真能做到随心所欲唯我独尊,就算九五至尊的天子,也有文臣武将、皇亲国戚等各种势力的制衡约束着。
土司们也有总理、家政乃至势力较大的土舍和头人制约着他,若是他一意孤行,行事违背了部落中大部分权贵的意志,同样不可行。众部落间也是一样。即便是最强大的土司,在他之下也总有一些势力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或许平时这些势力还未必有能力与他抗衡,但是只要有外力扶持又或者最强大的那个土司被他人削弱,那么这些蛰伏的势力就有后来居上的可能了。”
叶小天一点就透,马上明白过来,这种架构下,最强大的那个土司就会一直保持危机感,不敢一味地对外穷兵黩武,也不敢对内为所欲为。这种架构最稳定,所以不管是天意还是人意,都会促成这种势力架构的产生。
特例当然有,永远都会产生强者,超脱于这种平衡之外,但是因为它是不平衡的,所以曾经的特例即便辉煌过,也已迅速灭亡。物竞天择,能够长期存在的,必定是最稳定最富生命力的,纵有强权人物能打破它于一时,终究也要回归本质。
洪武、永乐两代大帝英明神武,一个一统天下驱逐北元,一个五征漠北,吓得草原天骄望风而逃,但他们都不能就此占领大漠,也不能把西南一举纳入流官治下,这就是在他尚不具备更先进客观条件下必须遵循的天道规律。
思州思南两地八府失去了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历百余年而下,原本的架构已经不再那么稳定,曾经的铜仁之主渐渐控制不住那些小土司。眼下的铜仁,不!也许不仅仅是铜仁,还包括两州的其他七府,就像日趋崩坏的西周帝国,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出现“春秋五霸”,会不会“始皇一统”,完成一个历史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