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念念：“刚才我听到了青云派掌门对你的处置，我很为自己感到害怕。我怕疼，受不了剑刑之苦。我把被人丢弃，一个人孤孤单单去域外之地，去挣扎求存。我怕所有的人都误会我，仇视我，把我没做过的事情推在我的身上。”

他每说一句，风晚意脸色就苍白几分。

自己所受一切，也许差点就让风念念承受了。风念念不说，他怕也没这等真切的感受。

风念念毫不留情：“不，也许这一切会更可怕。因为你只是出言污蔑，而我则是残害亲妹。也许慕容也会护不住我，他会顾忌玄天宗的名声。那么到时候，我有可能会死。”

“我会死的，风晚意！”

风念念冷冷的看着他。

风晚意嗓子好似哑掉了，他确实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求阿姊原谅他呢？

甚至阿姊这个称呼，他都已经无法唤出口。

好似这样子呼唤，自己已然不配。试问世间哪个弟弟，差点让自己的姐姐含冤而死呢？哪位亲人，会做此残忍之事？

风念念温柔的开嘲讽：“所以我说了，你的运气真的是好得不得了。因为我还活着，还好好得呀。否则你就算受十次剑刑，放逐百年，甚至以命抵命，也弥补不了自己的错。因为死了的人，是不能再活转回来的，你可赔不起。所以你只需受些惩罚，并没有真的害死你姐姐。如果那时有人阻止了燕语柔杀害晴羽，那也是燕语柔的福气。”

风晚意闭上眼睛：“幸好，幸好你没有死。”

这时候，他才忽而升起了后怕。如果阿姊真的死了的呢？自己是一辈子不知道这个秘密，还是会在某一日知晓真相？那可真是太残忍了，幸好念念没有死。

他睁开眼前，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风念念，听着她对自己开嘲讽，忽而觉得这是自己的一种福分。

甚至风念念不肯原谅她，好似也不算重要的事了。

不知怎的，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真正跌入谷底。

他既愚蠢，又狠心，幸好他的阿姊熬了过来，并没有因为他的愚蠢死去。阿姊明智的阻止了他，没让他犯下不可挽回的恶果。

风念念扭过了脸蛋，她面颊之上透出了一抹回忆之色：“你要去域外之地了，也是十年之期。说来也好笑，风家曾经也被放逐过一次，那也是为期十年。风晚意，你还记得吗？”

风晚意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却记得并不清楚了。

毕竟那时候他跟晴羽还小，小孩子总是没心没肺的。又因为他们两人生下来便在域外之地，故而心理上并没有太多落差。更重要的是，他和晴羽七岁多时已经被接回灵域，赶上了十二岁前的筑基培元，打好了底子。

但念念年纪大些，也便错过了。

风念念：“那时候风家也是被宗门内斗牵连，故而流落域外之地。这样的流放，对于修士而言是一桩绝望的事情。有一天，父亲就轻轻割破了自己喉咙，让血流了一地。他绝望了，熬不下去了，觉得回到青云派也没什么希望。所以，他就那么了结了自己。”

风晚意眼中渐渐浮起了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知晓这桩事！

父亲死于域外之地，他是知晓的，但他却并不知晓父亲乃是自尽。

就像，自己一样。

风念念回应他的疑惑，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微笑：“是呀，父亲就是自尽的，可你和晴羽那时候还小，自然没必要让你们知晓。等到回到灵域，这件事情就更加不用提了。”

那些话忽而给风晚意平平无奇的童年染上了那么一层血色，使得往昔的岁月里也添了一份苍凉和悲伤。

小时候自己那些平静的童年，原来竟有许许多多的痛苦。

“母亲？她其实也疯了，可能她也想过去死吧。那段日子，她眼神也不对劲儿。我生怕母亲也离开我，撇下我和你们离开。但她到底没有死，可能因为她有三个孩子，她终究还是顾着子女的，倒也有些责任心。也许因为她没有爹的那些抱负，也无所谓理想，最终还是想要好好活下去。那时候，她其实也是死心了，心里认命在域外之地过一辈子了。”

“她这样忍受着，痛苦着。后来日子好起来了，那段岁月还是会让她痛，让她觉得恐惧。所以她不喜欢我，甚至不大待见我。有时候我在想，阿爹为什么那么不负责任，他随随便便死了，有没有考虑妻儿怎么好好的活下去？若他还好好活着，母亲可能就不会偏激。”

“当然我也讨厌母亲，那段日子谁也不想的，更不是我的错。她为什么不忘记过去往前看，却非要折磨自己的女儿！曾经岁月的过错，是不应该发泄在自己亲人的身上。”

“一个人脆弱不负责任，除了伤害身边的人，什么用都没有。”

风念念说的是过去的事，仿佛是发泄式倾述自己的委屈。

风晚意这样子听着，心里忽而升起了一个念头。我若这么死了，当真是对母亲好吗？又或者，对念念好吗？世人总是无聊，这样也不过给阿姊添了一份血腥的谈资。

就像风念念说的那样，一个人脆弱不负责任，除了伤害身边的人，什么用都没有。

风晚意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脱出来，思绪也清晰起来。

他若死了，根本不会挽回什么名声，别人也只会觉得他活该。

风晚意心口微涩，萧师兄，其实也不会原谅自己。

其实这些道理，他本也明白，更心里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什么的。

当年父亲脆弱的死去，让母亲格外痛苦，以至于心结无法排解。母亲心结无法排解，她便会不大愿意见阿姊。这样子的痛苦，会层层叠加，一个传递给另外一个。

那么，他当真可以去死吗？

风晚意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因为求生欲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人本能渴求好好活着，谁都不愿意轻抛自己的性命。

风晚意想，也许我应该承受剑刑，再去域外之地修行，将该受之罚领受一番。此刻自己自尽，别人瞧见，也只会觉得他没担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