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药山,果真是暑气全无。
想来午时刚下过一场雨,山道变得有些泥泞,空气中满是雨后草木的清香,萦绕在鼻息,凉爽得令人精神一振。
马蹄和车轮前行间泥土飞溅,言音怕弄脏裙摆,没敢再把脚伸到车外,便在车厢里盘着腿,掀着车帘看外头,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再往山间走上一个多时辰,过了一处平谷,便是青株镇了。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
待远远瞧见青株镇的界碑,言音突然抬起手指着不远处,唤道:“萌萌你看。”
“嗯?”兔萌萌从车厢里钻出头来,顺着她指尖看去,只看见了一处盛满了泥水的土坑,耳朵抖了抖,不解道,“怎么了?”
言音笑道:“嘿嘿,那处土坑可好玩啦,是我当初……”第一次驾着清驱,在那地方翻了车砸出来的,还把自己和澜雨都给摔了出去。
只是这倒霉往事还未讲完,前头拉车的马爷便忽然停步,厥起沾满了湿泥的蹄子,在车沿上蹬了一下,意思非常明确,威胁意味十足。
——敢提我黑历史就给你再翻一次。
“……”整个车厢为之一振,言音话风利索地一转,“嗯……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就听了个开头的兔萌萌:“???”
何苦吊我胃口?
前头经过了界碑,路上便有了青石铺地,用不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里,马车也平稳许多。只是难免在青石地上留下了些污辙,不过等下一场雨便能洗净了。
青株镇的建筑依旧朴素雅致,白墙青瓦错落林立,中央那座金碧辉煌的药堂还是那般显眼,彰显的审美恶俗与周围青竹碧藤格格不入。
这令人怀念的画面扑面而来,言音欢喜得双眼放光,待进镇之后,刚想喊上一声,却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今天怎么好安静啊?”
青株镇里生活的人向来很有活力,大街上傍晚时分更是喧嚣,忙完了一天的镇民们聚便在各自门前聊些家长里短,有时见到谁家升起了炊烟便会去敲门蹭饭。
可如今夕阳西下,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这萧条的景象出乎了言音的预料,她耳朵里心跳如鼓,升起了些许不安,没等清驱停稳,便从车上跳了下去,在青石地上踉跄几步。
低头看见地上落满了暗色地碎布,被雨水浸润,边上隐约可见烧焦的痕迹。
这是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嗅到了些硝烟的气味,夕阳的红光将这片世外小镇笼罩,仿佛一场噩梦的色调。
难不成她走了之后,青株镇就出事了吗?!
“萌萌,你在这等我一下。”
言音心中惊疑不定,耳中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乱,连周围的细节都无法看清,直接从怀里取出玉珏戴在身上,头也不回地正色道:“小喵!”
小猫会意,俯下身子一跃而上,落在她的肩头,跟着她跑进了青株镇里。
“言音?”兔萌萌见她有些过于慌乱,刚伸手想让她冷静下来再做行动,却错手没能拉上,只能望着她焦急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此地确实安静得有些诡异,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敢妄下定论,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言音的安全,便跳下马车想跟着上去。
只是脚刚落在实地,就感觉那被水浸润的红布有些奇怪的软滑。
她低头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那几片带着焦痕的碎布。
这好像……是鞭炮的余屑?
言音从镇口跑进镇中,一路上左顾右盼,见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格上不见灯火。
赵屠夫的摊子没摆,她在院落里敲门,却迟迟没能听见赵夫人的大嗓门。就连狄大夫的药堂也一片漆黑,任凭她又拍又喊,绕遍围墙也无人回应。
夕阳短暂,黄昏渐暗,这条曾经包容过接待过她的长街逐渐被黑暗吞没,言音久违地感觉到了无处可去的无助,茫然站在药堂门前,感觉手足无措。
发生什么事了?是搬家还是出事了?
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哪找他们?
小猫见她眼中泛起泪光,心脏猛地被揪紧,赶紧抬起肉垫推推她的脸,张嘴想安慰她一声。
突然间——
“汪!”
有些耳熟的狗叫声从身后响起,言音一愣,猛地回头,就见一条小黄狗站在药堂的台阶下望着她。
言音傻傻道:“……小黄?”
小黄在台阶下盯着她看了一会,鼻子微微耸动几下,确认模样和味道都对,兴高采烈地甩着螺旋桨似的的尾巴扑上来,对着言音又蹦又跳,脑袋拱来拱去,顺便在她裙子上踩下了黑乎乎的梅花印子。
小猫嫌弃地一声:“……咪。”
脏死了。
言音回过神来,蹲下身子捧住小黄狗头,阻止它的动作:“小黄,怎么就你在这啊?其他人呢?狄大夫呢?赵姨呢?”
小黄“汪!”了一声,从她手上挣脱出来,跑下台阶回过头,示意她跟上来。
言音把小猫从肩上抱进怀里,一手按住胸前的玉珏,起身跟在小黄狗后头,一直跑到镇尾,终于看见了微微光亮。
那是镇上最大的老宅,围墙四方,中央圈起一处宽阔的空地,因为太过老旧,早已闲置多年,根本无人居住。今天却在门外挂上了数排灯笼,红光幽幽,看起来颇为惊悚。
里头似乎人声鼎沸,但听得并不真切。
言音跟随小黄走过那红灯笼排出的长长走道,来到那座老宅门前,见乌木门上画着两位面容威严的门神,门内传出仿佛群魔乱舞的喝声。
她有些瑟然地缩起脖子,深吸口气,把手按在门上,猛地一推——
“彭!”
刺目的鲜红扑面而来。
言音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