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阙任由她晃悠自己,很是无辜道:“冤枉。你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为主家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言音猛地愣住:“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识海,是你自己擅闯进来的。”白阙笑看着他,“怎么还反过来凶我呢?”
言音松开他的衣领,坐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新的认知。
自己居然还能跑进别人脑子里啊。
她搓了搓脸,捏了捏脸,揪了下自己头发,把刚才白阙偷偷干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有些恍然。
嘟囔道:“这么玄幻……”
白阙只觉得她出奇可爱,乖得让人转不开眼睛。
等言音冷静下来,在意的也还是那个不知何时,从哪看见的凄惨画面,她茫然的左顾右盼,像是个走不出噩梦的小孩:“为什么我会跑进别人识海里?为什么……”
我总能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白阙不忍见她这难受的样子,伸手推开她眉间的皱褶,默然许久。
终是对她妥协:“你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吗?”
那只蛊雕,那只鬼车,甚至是他自己……那些让他们耿耿于怀的苦痛,在你浩瀚的神魂下根本无处遁形。
言音抬起眼前,面前这个人向她低下头颅,肯定了她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猜想:“所谓的疫变……”
确实是一场人祸。
言音心一跳,呼吸骤然一窒。
心中有着不确定猜想和猜想被肯定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瞳孔微微颤抖,头一次感觉自己真正触碰到了那阴影的边界。
再往前就是连光也无法将之点亮的险境,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落入深渊。
白阙说出这话,心里有种狠心将雏鹰推下高巢的难过,他抬手拂上言音的脸颊,拇指按在她方才气得泛红的眼角。
轻声问道:“害怕吗?”
人祸远比天灾可怖,人心也远比恶鬼肮脏——与天斗,尚且可以齐心协力,难关同渡,战胜之后便可众生欢庆;与人斗,却只能是胆战心惊,谨小慎微,哪怕得胜也只是心力交瘁。
若是她能因此退缩,独善其身,也算喜事一件。
不知道为什么,言音感觉这次触碰的指尖那么温暖,熟悉得让她不忍推开,熟练得像是在安抚被噩梦惊醒的孩子。
他曾经有这样安慰过她吗?
言音不解,小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白阙沉默片刻,无奈轻笑道:“因为我心悦你啊。”
这回答他此前在书斋里也对她说过,如今语气虽不如那时郑重,却只会更加真挚。
自己和元神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截然不同,它备受宠爱,所以肆意妄为,对她的爱如此明朗。
而他对小姑娘的感情是如此的搬不上台面,像是阴沟里肆意生长繁衍的藻性植物,渴求着阳光却恐惧于赤诚的温度。想握住那双把自己带出沼泽的手,向她宣誓忠诚,却害怕会将她也拉入污泥之中……
想要保护她,又希望她救他。
言音没来得及和他说话,身影便忽然在识海中淡去,好似浓墨晕散在水中。
识海的主人送客了。
白阙已经不敢再等待她花式伤人的反应了。
言音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竟都是冷汗,头顶的枝叶繁茂交错,阳光从那些缝隙里透出几条长长的光束,浮尘如精灵般在空中飘浮。
怀里抱着轻软柔顺的大白尾巴,言音微微偏头,那粉色湿润的鼻头便蹭了过来。
小小声:“嗷。”
言音砰砰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有些恍惚道:“喵,我做噩梦了……”
梦见你被坏人欺负了。
言音很难过。
大猫赶紧抬起爪子把小家伙扒拉进怀里,搂好了便向上一翻肚皮,四只爪爪蜷这抱住她,安慰小宝宝一样轻轻摇晃,鼻尖轻贴她的脸颊。
“嗷呜。”
——只是梦而已啊。
小姑娘和大猫比起来压根没什么重量,蜷缩着身子藏在肚皮里,几乎被雪白的毛毛给埋了。
大猫静静抱着她,一只爪子按住腰不让她滑落,一只爪子用肉垫轻拍她的后背。仔细看看,和梦里言音抱它的姿势一模一样。
物似主人形,照顾人的法子都没什么新意。
言音在大猫肚皮里缓了会神,傻傻地在它猫肩的毛毛里摸来摸去,最终什么也没摸到,赶紧每一寸都平平整整,软软喏喏。这才如梦方醒的暗松口气。
秋风拂过,树枝间落下一片黄叶,正正地敲在她的脑门上。
仿佛电光一闪,言音浑身一抖,双眼一瞬空洞。
大猫刚凑过去把那片枯叶叼开,就见怀里的小姑娘便忽然精神了起来,瞪大眼睛猛拍它爪子,手抖得像帕金森一样指着首峰的方向,急道:“快,快带我回去。”
她想起疑点在哪了!
首峰中央大厅内,术峰的核心弟子们仍在闷头对手中的书进行解析,那些字里行间隐藏的足迹,连先人的黑历史都展露无遗。
安静得只能听见翻页的声音。
这时大门被猛的撞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见他们的小师祖跑了进来。
言音冲到破万卷身前,边喘边道:“书、书斋里,那本,《灾后伤亡统计图》……”
她气都喘不匀,急成这般模样,破万卷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询问道:“小师祖是要调阅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