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如梦醒,似有故人归。
来人挟带着凛冽的声势,破开了梨花雨和焦土,像道足以斩断一切的剑光,如此迫切、又如此坚定地扑进了她的怀里,熟悉的气息顺着鼻腔灌入脑海。
藏在言音眼眶中的泪水突然潸然而下。
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悲伤也不欢喜,而是像在阁楼里藏的一本旧相册,你千辛万苦才从杂物堆里翻出来,拂开上边的灰尘,打开的那一刻,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乍然想起初到这个世界的模样。
送别之后,重逢又来得那么刚好。
言音在梨花古树下直挺挺地站着,双目望着弦月怔怔落泪,像是还没从那千百部老式电影中脱离,却下意识想去摸来人的肩头——
完好的、有力的、稍微颤抖的肩头。
之前被吓到很生气,方才送别也很难过,当下的情绪更是大起大落,言音再也抵挡不住神魂中涌上来的困意,把脑袋靠在这单薄的肩上,倦懒地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她看见破万卷和小辈们来到面前的身影,还有耳边的人喊她名字的声音。
“言音!”
……
可这一觉睡的时间还挺短的。
参考上一次神魂损耗的经验,言音本以为自�会晕头昏脑的睡上几天几夜,可实际上,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还没多久,就被一声巨响吵醒了。
震得人心脏差点停跳。
此时梨花古树冠上的白花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在风中发出有些干哑的呜呜声,毕竟是深秋了,古树再努力也开不了多久。
言音在睡梦中被吓出了冷汗,无措的睁开双眼,便感到有柔软地事物轻拍她的胸口,像是大人在安抚被噩梦惊醒的小孩。
身下毛绒绒的触感,不必想便知是熟悉的大猫猫床,它用长长的尾巴平复她砰砰作响的心跳。
她想转头看看四周,一不注意就滚了下去,被大猫的肉垫稳稳接住,拨进怀里靠着,澄金的竖瞳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大猫里的人也在注视着她。
小家伙这段时间哭得有点狠,眼皮红肿了些,瞳色也黯淡许多,看着让猫难受。
正因如此,白阙才总是不希望她来淌这些浑水,小家伙的神魂太敏感,意志却又太柔软,看到别人的苦难就好似自�也经历过那样的痛楚,心中惶惶难以自安。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如她这般的人就该永远生活在清风朗月之下,不必去察觉那些难以承受的真相,难走的路自有旁人来替她去走。
可她又并非那样的人,每当他想出手阻拦的时候,却不由自主沦陷在她眼底乍然一现的星光之中,那一瞬间她仿佛无所不能,任凭荆棘和污泥也阻止不了她的脚步,迎着刀光剑影泰然行走其中。
脆弱又坚定,柔软却锋锐。
不经意便能让人对她妥协。
大猫靠进怀中呆坐的姑娘,鼻尖贴上她有些冰冷的脸颊,无奈一叹,温热的气息吹起她的发梢。
言音坐着又发了会儿愣,感觉脑子和身子都重得不行,只好恹恹靠回大猫身上,这才看见几步外守在火堆旁的林憔哲,困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方才林憔哲便注意到言音被惊醒了,只是不知她会不会迷迷糊糊再睡过去,便一直没有开口,现下听她说话了,方转过头来,道:“小师祖醒了啊,还好吗?”
他之前见到过言音神魂受损的状态,知道这么短时间内难以弥补,便等她确认点头了,这才一一汇报道:“宋自清几人去为此地的世俗人们收敛遗骸,打算找处明地立坟,走得不远,就在谷中,应当等下就回来了。”
“那位药溪谷的弟子说他头一回出门游历,却在此地受困多日,一直未能向师长报个平安,恐恩师年事已高又添烦忧,便先行一步回道门去了,还托我们向您道个谢,谢您帮他脱困。”
“那位久清墨前辈似乎是化身在此,待祭舞结束便有些难以维持,消散前告诫我们要多加小心,莫要惊动内界的护宗机制。至于那声巨响……”林憔哲透过火光,往阴暗昏沉的琼池内界看了一眼,“是从内界传出来的。”
“万卷师叔想到楼师叔是从上空进的琼池,或许比我们先一步进了内界,却一直没有回音,便有些担忧,打算先去探两眼,还给我们留了灵讯咒符。”
林憔哲拿出一张白色的写满咒文的纸人递给言音:“若是有变,就通知我们尽快撤离。”
“唔……”言音愣愣地接过纸人,混沌的脑子还没怎么清醒过来,就听他说了一大段,感觉好像谁都交代到了,却又好像缺了什么。
正努力思索间,就听林憔哲又道:“小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