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管之前已经在水底看过一回,等真正身临其境时,却仍是被震撼到忘记了呼吸,连瞳孔都不受控地微微缩起,心中的吐槽戛然而止。
人对巨大的事物生来便有敬畏之心,越是巨大便越是恐惧,而在这最低也最靠近雕像的地方,便能使人充分体会到自己是何等渺小。
站在这尊巨大的雕像下方,没人能说出哪怕一句狂妄的话来。
在他们头顶,精雕细琢的粗大蛇尾纵横交错,交叠的鳞甲间隙隐约带着幽绿的色泽,栩栩如生,犹如无数条吞天的巨蟒在上方盘绕纠缠,向下投向十余米宽的庞大阴影,最终汇聚于石像的腰身。
他们站在一起,身形相加竟不足以抵上雕像尾巴的一块鳞片大小。
难以言喻的精神压迫。
言音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如鼓擂动,仿佛站在过于集中的现代高架路下,唯恐这庞然大物突然倾塌,将自己压得粉身碎骨。
白阙看她乍然傻眼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抬起手护在言音身后,方才一同抬头,望着在头顶交缠如拱桥的雕像蛇尾。
“感觉怎么样?”
言音下意识回道:“好大个……”
这大概就是语言匮乏到只能说“哇塞卧槽”的心情。
白阙听了又是一声笑,等她呆发够了,便捏住她的脸颊,让她转移视线看向自己,趁机哄道:“这里看不清穹顶,去上头看好不好?”
言音还懵懵的:“噢。”
所谓的去上头看,去的还是之前的老地方——女娲补天的手掌心。
毕竟是离穹顶最近的地方,在这欣赏那幅壁画最为合适。
言音站在这,想起在原来的世界为了丰富自己的审美,曾经用过一段时间来参观穹顶壁画,而在那些富有冲击性的艺术创作里,论起色彩的瑰丽和叙事性的震撼,能与眼前这幅媲美的,或许只有佛罗伦萨大教堂的穹顶了。
但比那幅《最后的审判》更加令人震撼的,是这座穹顶的庞大面积,这幅华美绚灿的壁画没有任何板块分割,直接在穹顶每一寸进行了完整的记叙。
融化的黄金铺满了整座穹顶,靛青和蓼蓝弥漫出犹如天柱的山脉,砖红色的火焰燃烧不灭,灰赫的土地蔓延出巨大的裂缝。
天不兼覆,地不周载。
故事从上古的第一场浩劫开始。
顶上画面过于庞大,信息量也多得要命,仰着脑袋看久了脖子受不了,言音索性往女娲指头上一靠,半躺着去看穹顶的画面。
白阙也不动声色地凑过来,垫着手臂望向穹顶,像是盛夏躺在草坪上仰面看星星。
这会的小家伙乖得令他有些意外。
言音看着壁画,问道:“这是在讲创世神话吗?”
“嗯,差不多。”白阙对她解释,温柔的嗓音轻润,“在共工触怒不周山之后,九州裂,四极废,天塌地陷,女娲不得不出山,炼石补天,并用巨鳖的脚做了新的天柱……”
而后,女娲为了杜绝哪个熊孩子把天捅破的傻缺行为,索性消去了人间神力,还将众多高高在上的神族后裔都降格为凡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道统。
让神子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人间疾苦,脚踏实地从头开始,不要总闲得想搞大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还是挺有道理的。
言音听到这,忽然惊觉:“所以……琼池的传承,来自女娲,又被女娲收了回去?难道他们是失去神力的半神吗?”
白阙道:“或许吧。”
言音稍微愣了一下,转头奇怪地看向白阙,眼中有些惊讶:“你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哦。”白阙也转头看她,语调透着股不经心的慵懒,“你希望我知道?”
言音抬手有些尴尬地挠挠脸:“……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书里的反派无所不能。
白阙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想抬手轻拍她的脑袋,却又克制地握住了手,便在起身的同时顺便把她捞了起来。
示意主殿四方的几处石壁,询问道:“去别处看看?”
既然知道了琼池的传承,穹顶也没剩什么重要的情报了,用不着在此逗留。
言音点点头。
主殿四方墙面嵌入了数块石壁,基本与墙体持平,石壁通体漆黑,除却边缘破损,其余皆保存良好,有着古老之物特有的沉重尘朴感。
在此幻境中,天光可谓明媚,在光线下能清楚看见石壁上斑驳的划痕,还有其上雕刻的文字。
可问题是这些文字的线条狂放,首尾勾折相连,最关键是都没上色,边界模糊,远看只觉得黑乎乎一片,难以识别上面的内容。
言音踮脚站在高台上,尽量靠近石壁,眯着眼努力分辨,还是连第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可恶啊。若是此时手头上有纸和笔,那她就能发挥特长,把这些文字都拓下来好好研读,可眼下条件有限,又没多少时间用来浪费,只好缓缓白阙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嗷,求解。
正好白阙也没在关注石壁,反倒是抱着手臂半靠在墙上,笑吟吟地看她,好像眼前束手无策的小家伙瞧着更有意思。
见她眼尾晃悠悠飘了过来,又故作不解道:“怎么了?”
你自己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废话。
言音忍不住想瞪他一下,可又觉得求人应当嘴软一点,只好老实开口:“我看不懂……”
虽然小家伙憋屈的模样也很戳心,但白阙还是没胆量再欺负下去,等会一气之下不搭理人,在识海里自闭的也还是自己。
这不被嫌弃的独处时间还是得好好珍惜的。
白阙得趣见好就收,偏过头把目光落在石壁上,几眼便解读了上面的内容,娓娓向言音复述了关于半神被收回神力后的展开——
这石壁上记述也可以称之为“半神的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