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虽然求我,但我当时还是笃定心思要诛他的,因为我认定他是个妖怪。妖怪就是不好的,伤人的,不容于世的。只是后来那群人显出来的嘴脸,却与我修的道完全相悖。他们不是妖怪,怎么能比妖怪还要恶呢?”

“后来那只大妖对我稍加提点,我却仍然没有彻悟。”

“但有一点我却明白了,这世上善恶不辨,说好的,说坏的,只是他们对待事情的标准罢了。谁知道一块石头能帮人垫土,转头又能被人嗑在上面使人丧命呢?”

酒吞回过头道:“你离那彻悟,也就差一点点,不过如果你继续这样修道,恐怕一辈子都不能领会那一点点。”

禅师叹了一口气,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你找不到他,有没有想着他是被别人寻走了呢?”

大妖转过身紧盯着他,“何出此言?”

“我稍稍给了大妖一些丹药,他便将妖角折下来赐我。前些天一位京都的大人上山赏雪,在我的庙里呆了一晚,意外见了这只妖角,说他认得这只妖怪,我便将妖角给他,希望他能将此物还给大妖。”

“谁?”酒吞攥着葫芦,手腕上的铃铛因他颤抖玲玲作响。

“我不敢问他名讳,只知道是渡边大人。”

渡边,渡边。

酒吞念着这个姓氏,不跟禅师道别就纵身跃进黑夜里。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床上的妖怪不满地皱皱眉头,眼睛颇艰难地撑开一条细缝。他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大人,您今天怎么不出来吃饭呀?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适?”

家仆弓着身子,脸几乎贴在门上,眉头微微皱着。这个家仆在渡边纲的父亲持家时就待在这里,谙熟人事,知道如果里面的人出了意外,自己肯定要遭重罚。那人平时很好伺候,但唯独吃饭从不含糊,到点就饿,可今天他一天都没出来,他十分担心,是不是生了急病?

茨木好不容易把眼睛揉开,他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虽然一天没有进食,可奇怪的是崽子不闹,他也不觉得饿,甚至一直折磨着他的腹痛也没有了。只是有庞大的肚腹压着,腰还是很不舒服。

他想要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腰下一软,一阵难以言喻的坠痛从腰跨蔓延上来。虽然不激烈,却让人无法忍受,茨木倒回床上,差点痛呼出声。

“大人!大人!”家仆在外面急切地敲门,“我给您叫大夫过来呀?”

伴着坠痛,他居然觉得肚腹开始紧紧地收缩,将手放在上面像摸一块石头一样。

他艰难地喘着气,眼前有些模糊。他本能的感觉到,崽子可能要到来了。

家仆闯了进来,看到茨木额上一层虚汗,脸色微红,抱着肚子颤抖,心下也有些慌乱,急忙说道:“您撑一会儿,我去叫大夫来。”

过了不长时间,茨木反倒觉得不怎么疼了,他坐起来,往腰下垫个枕头,稍微喘了几口气。

“吾不要什么大夫,你去叫渡边纲来。快去快回。”

家仆应着,躬身慢慢往后退。又看他眉头紧皱,独手在腰后揉着,便帮他倒杯热茶放在桌上,才出去了。

正巧这时渡边纲从外面回来,他身上酒气冲天,一边摇摇晃晃地往里走,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从窑子里听来的艳俗调子,间或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几声。

家仆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他,急忙扶着他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那位大人要找您呀!”

“谁?”渡边纲伸着脖子大声问道。

“您带回来的那位大人!要找您!”他也扯着嗓子回道。

“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道,“可真他妈的荣幸啊!你居然也会指望到我!”

他走路都不稳,脚底却像生了风,转眼间就冲到了茨木面前。

他的眼睛跟着身子一样晃,屋里的一切都是一片模糊,只有那只大妖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周身像是发着光一般。

渡边纲嘿嘿一笑,将自己的发髻抓开散在空中,含糊不清地问他:“你看,我像不像酒吞童子?”他摸过去抱住茨木,又问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你?”

茨木受不了被这样羞辱,便使出猛力把他推开。渡边直接撞在床柱上,茨木也闪了腰,腹中一阵翻腾,他撑着身体,脸色十分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