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现在才知道自己遭了屈,揪着酒吞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来晚了。”他垂下眼睛盯着怀里的妖怪,手指在他肩膀上揉抚。

茨木突然嘘声,只绷着身体颤抖,脸上的汗又密密地生了一层,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酒吞的肩甲捏碎。

酒吞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紧,表情居然比茨木都要狰狞几分。他一时手足无措,却又毫无办法,只会将胳膊圈紧,让茨木紧紧贴着自己。

“大人——”渡边家的车夫小心翼翼地叫道,他的眼光忽闪乱飘,喉结上下滑动,脸色苍白,十分紧张。

残缺的钢刀被扔到地上,渡边纲下车拆开缰绳,翻身上马,轻声道:“我们走吧。”

他像马一样低垂着头,身体随着颠簸摇晃,当京都的灯笼一片片燃烧在他眼前时,他勒转马头,竭力地往后面看,而他走过的路,因没有月亮,只一片漆黑。

这样捱了一些时候,茨木突然嘶声开口,“吾友,你将吾靠在车厢上,再拿一块软布来。”

因临近生产,茨木干脆没穿下衣,只裹了几件长袍。酒吞一听这话,直接撩起他的衣服看,他下面渗着血,混着胎水一塌糊涂,依稀可见小小的胎头。

大妖却按下他的手,连连摇头,“吾友,你依吾说的做。”

酒吞看他气都喘不上来,皱眉道:“我抱着你,你要是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

他揪着他的衣服摇头,也不用力了,只是憋着,一时间满脸通红。

没有办法,他将厚毯铺在地上,扶着茨木靠上车壁,茨木又说:“吾友,你转过身去。”

酒吞将他脸上的碎发拢过去,轻声道:“我就在这里。”他低下头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才乖乖转过身。

本来茨木脑袋昏沉,被他这样一撩反而清醒起来,他居然还有心想着,挚友的手真的跟渡边纲的不一样,那么热,像火一样。

身后的喘息一声重过一声,其中还夹着压抑的呻吟,酒吞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心里锣鼓喧天,脑内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个往外闪,一会儿是茨木拿着东西要走,一会儿又是他脸色酡红地说喜欢,或者是梦境里的树,又想到他身上的蛊,一时间心绪繁杂,干脆闭上眼睛。

突然一片安静,阴云转晴,明月如盘,月晖遍地。

孩童的啼哭声清脆洪亮,在这空旷的林中回响。

孩子皮肤紫红,一脸褶皱,缩成小小一团,天上飘起小雪,酒吞怕孩子冻坏,随便一擦便包起来,茨木看着她良久,才说出一句:“你怎么能生得这么难看?”他这么说着,却无比小心地接过婴孩,轻轻用额头蹭她的小襁褓。

“过几天就好看,她一长开,就会白嫩的像汤圆一样,到时候你肯定要抱着她不撒手。”

茨木喃喃道,“真是奇妙,吾只是看着她,就抑不住心中的欢喜,更不愿她受一点委屈。真恨不得不撒手。”

他突然微微一怔,将孩子送到酒吞手中,身子靠在车壁上。

酒吞原本弯着嘴角,看他这样,心却慢慢地沉了下来。

“是哪里不好?”他明知故问。

“吾友,这里是不是大江山?”

“不是。”

“还有多少路程?”

“很远。”他的呼吸有些潮湿。

“有多远?”

“大概要走个一生一世。”

茨木却突然笑了,他目光灼灼,炽热的像他身上飞快生长的纹路。

“吾友啊,与你分别以后,吾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那时提出的问题,可是吾太愚笨,即便到了现在,也想不清楚吾究竟贪图你的是什么,喜欢你的又是什么。”

“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