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的挚友脸上愉悦起来,步子随之轻快,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他看看他的挚友,又看看他的女儿,心里叹道,挚友的血脉可真是强大,连这等毛病都能遗传。这一大一小毫无二致,如出一撤,保不准以后还要用到古言律诗,甚至歌曲名谈,他肚子里浅浅一汪墨水,这两个又刁又精,还怎么哄得住?
隔天上山的几位便来拜访鬼王,几人围坐一起赏雪饮酒。
可能是心里没了杂事,这一场小小的酒宴十分舒心,雪也温柔,天也晴朗,觥筹交错之间尽是欢声笑语,安倍晴明双眼迷离,端着酒吟道:“便是尚无春色显,也能白雪作飞花。”
茨木撑着桌子,两眼直溜溜地看着前面,颠三倒四地说道:“这——这算什么——一点韵律都没有,还什么白雪飞花,吾友随便一吟便是——是——”他停下来想了好大一会儿,拍着大腿说:“便是千古名句!句句千金!金光灿灿!光彩照人!人——”酒吞拿猪蹄塞上他的嘴。
这一桌子上,实实在在能喝的也只有酒吞,源博雅三杯就倒,晴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茨木肚量大一些,可是没有节制,几坛子酒灌下去,也是东倒西歪。两个女人倒是不怎么喝酒,神乐眼里只有鱼肉,八百比丘尼端着杯子听他们胡言乱语,也不喜欢插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
源博雅倒是最喜欢接茨木的话,他一听茨木这样夸酒吞,于是笑上几声,醉醺醺地说道:“你跟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我看呀,不管再重来多少次,酒吞童子都是那粪坑里长出来的牛屎花,也就你一只傻蜜蜂愿意围着他转。”
“你这是什么话!”茨木怒道,手里的猪蹄敲在桌上梆梆响,“吾友才情出众,力量磅礴,见多识广,每夜与吾在榻上交心夜话,探讨万物意义之深刻广远,无人能及!”
他这话一出,桌上还真的立刻就安静下来,一行人都扭头看着酒吞,鬼王一个瞪眼,他们又转而看向茨木,白发妖怪正专心致志啃着猪蹄,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
“同塌而眠,夜话交心。”源博雅看着酒吞,由衷称赞道,“你可真了不起。”
酒吞一口气憋在胸口,环顾四周一桌子人的都表情微妙地看着他,又软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过奖。”
“过什么奖,吾友什么话都称得起!”茨木看着身旁的酒吞骄傲道。
桌上的人轰然笑起,酒吞也摇头轻笑,对着这只妖怪,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茨木看他一笑,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那里有些奇怪,似乎那瞬间他的胸口里也跟着砰砰响了两下,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似是嫩芽破土,又像是陈酒倾洒,暖中带颤,苦里浸甜。
他放下猪蹄,抓着酒吞的胳膊叫:“吾友。”
酒吞扯起晴明的袖子给他擦一擦油手,嘴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以为那只妖怪又要夸他。却见他弯眼一笑,两颊泛着桃色。
他说:“吾友,你笑得真好看。就——就像大雨天劈裂天空的猛雷——”
酒吞无奈道:“这算什么好看。”
他说不来这算什么好看,他只是觉得那撕天裂地的猛雷令他心里震颤,激昂澎湃,他挚友的那一笑也令他心底发颤,神魂颠倒,那就是像雷电一样的好看,他刚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却又捕捉不到那种感觉,眼睛一直,脑子里的东西就忘了个精光。
他脑子转不过来弯,舌头也直,只会不断地重复:“好看,就是好看。”
他的挚友闻言一笑,“那我以后就笑给你看,我只笑给你看,你也不能觉得别人笑得好看,听到没有?”
茨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晴明上山后过了几天,小刀找到了新玩伴——三只有名字的鼬鼠。
三只鼬鼠叠在一起,顶着衣服摇摇晃晃,围着邻大殿不远的小泊转了几十圈,小刀坐在地上,小脑袋跟着他们一圈一圈地转,起先她还觉得有趣,但他们只是转圈,不久便无聊了。于是等他们再一次转到小刀面前时,小家伙伸出脚将他们绊倒。
只听扑通通三声,三团子黑老鼠滚落在地。
骑在最上面的摔得最狠,还是头朝下,拔了半天才把头拔出来,回过身就开始埋怨最下面的不好好走路,下面那个崴了腿,也是满腹委屈,顶嘴上面的不好好看路,中间的不疼不痒,埋怨的声音却是最大,一时间你来我往,三只老鼠吵成一团。
小刀眨着眼睛认真分辨他们口中的一太郎,二太郎,三太郎,但他们那么黑,吵着吵着还打成一团,滚来滚去,小妖怪眼花缭乱,急道:“你们不要吵了!”
他们停下来,仰头一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便不搭理她,又叠在一起要走。小刀揪着下面那只老鼠的尾巴,嚷嚷着:“我要和你们玩!”
“吱!”那只老鼠浑身一颤,“一太郎哥哥!她拽我的尾巴!哎呀又疼又痒好是难受!”
“二太郎不要管她!跑快点她就追不上了!”
“快跑吧!快跑吧!跑快一点就不会迷路了!”中间的三太郎也叫道。
他们卯足力气,两脚在地上抛出一阵风,小妖怪也涨红了脸,倾斜着身子死不松手,她虽然力气大,但身量轻,脚下还有薄雪,竟一下子被他们拖出去老远。这样溜了一圈,小刀竟觉出乐趣,拽着鼬鼠的尾巴兴奋地哇哇大叫起来。
老鼠们以为她害怕,跑得更快想要将她甩掉,最下面的二太郎被揪着尾巴,还要驮着哥哥弟弟,又痛又累,抱怨着想要换到上面的位置上去。一太郎给他打气:“再快一点就好了!那小家伙已经要被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