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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笑了笑,说道:“这个完全没有可能,大家之所以会看法不同,就是都没有把中国的问题看透,你看了一片,我看了一片,然后就以为自己看懂了,然后再从洋人哪里读了些新思想的书,就以为自己找到灵丹妙药,就开始宣扬自己找到了救国之道,有个寓言说瞎子摸象,摸到腿的说大象是萝卜,摸到耳朵的说大象是蒲扇,摸到尾巴的说大象是草绳,大家都只认为自己摸的是对的,然后就坚持己见,互不妥协,而且还竞相攻击,党同伐异。

你要让大家想法一样,那么不是承认自己错了吗,自己错了就错了,可对前面那些牺牲的人怎么交代呢?像戊戌六君子,革命党的起义者,承认自己错了那么这些人就白死了。所以他们就只有坚持下去,只能认为自己是对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打一仗,谁赢了谁就是对的,按照谁的来。”其实后来也就是这样,谁的拳头硬中国的变革就听谁的,可是最后胜利的那个却不是完全合适中国,然后又是一阵大动乱,最后才找到正确的路。从甲午海战中国彻底惊醒算起到改革开放,中国一共花了九十多年才找对方向,不可谓不惨。

女孩听完杨锐的长篇大论后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片刻,然后起身道:“谢谢杨先生赐教,多谢了。”女孩是知道杨锐名字的,狗牌上和讲演那天都让她对这个名字很熟了,而且她还知道杨锐就是苏报上最牛的作者亭子间,所以才有今天的请教。说完又笑了笑说道:“我叫程莐,认识先生真是幸事。再会。”然后带着仆人出了客厅向院门走去。

杨锐木讷的回应:“程小姐客气了。再会。”又想到了狗,问道:“这狗怎么办?”

程莐脆生生的笑起来,说道:“巴顿喜欢这里就让它住在这里吧,我会来看它的。不许把它喂瘦了哦。”说完她晃晃手就出了门。

杨锐看着鲜嫩的米黄色隐没在粗砖黑墙之间,站在客厅门外半天没说话,嘴里念着女孩的名字,程莐,程莐这不是沪上滩女主角的名字吗,不对,沪上滩的是冯程程,她是程莐,不过长的还是这个程莐更好看。黄太太从里屋出来,见杨锐干站着,问道:“杨先生,程小姐走了啊,你也不去送送人家。”

杨锐一听她取笑就脸红,忙说我还有事我还有事,就往楼上走,走到楼上发现自己其实应该回隔壁院子,又飞快的下了楼,不顾黄太太的笑飞也似的出了院子,一直到进了隔壁院子才镇定下来——总不能在学生们面前惊慌失措吧。

这一天直到晚上杨锐都是浑浑噩噩的,打摆子似的不知道干什么,耳边全是程莐的话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还能问你个问题吗……”学生们不以为意,因为接触久了,知道先生每次有什么难题的时候就是这样,下午基本是他们自己学习。晚上坐在书桌前,杨锐拿着钢笔抄着书,可没写两句却在稿纸的边角上写了两个字——程晨、陈晨、陈辰,到底是哪个陈,哪个晨他不知道。只是这样写好复又划去,涂黑,直到看不清,可一会又是写上,反复的像是练字一样,最终把这两个字写的好看才满意的停下来了。

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高傲的富家小姐呢,她有哪里好的?杨锐不由的问自己,也许是她太像现代人了吧,装束、举止、言谈都很像一个现代的被宠坏了的小女生,些许嚣张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显得幼稚的心,可却又偏偏要装的大人的模样,这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帮助她,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可也许这也是她装出来的——想起第二次在张园见她的时候她眼波流转的样子,说不出的狡黠可爱。想到这,杨锐不由的笑了笑,自己还真是说不过她。

第057章 哈利

程莐在这次之后就会常常的到如意里来,有的时候是带着个仆人,有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虽然每次都是以看巴顿的名义,但是杨锐隐隐的觉得她对自己的好感,其实自己对她又怎么没有好感呢。两人每次在一起要么是聊中国的变革,朝廷的新政,要么就是聊一些无关的话题,就是从来不聊他们之间的事情,似乎是隔了一层砂纸,之间的关系始终朦朦胧胧,保持着一种互不打破的默契。

可不管怎么说,程莐的出现是杨锐在这个时代生活里的一抹亮色,即使在他所有的人生经历里也是如此——虽然他的人生很是有限的只有二十五年,但因为生性的保守和闷骚,他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在自己的生活里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是一个过客,还是可以永远相伴下去的伴侣?

虽然他不用脑袋去分析这个人怎么样的,只是纯粹靠心去感觉就能知道她的很多东西——伪装的很成熟的天真、不加掩饰的善良可爱,和“我能问你个问题嘛,我还能问你个问题嘛”这样撒娇般的话语,这一切都很吸引他,让人不由的想去靠近她保护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确立某种关系的话又让杨锐感觉很不自然和忐忑。

杨锐虽然是在这个时代混的很不错,可是在原来的时代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社会底层的草民。在他看来,暗恋是煎熬的,但失恋却是痛苦的,以他的态度却是宁愿暗恋,不要失恋。和程莐真要是好上了,这样一个有着说不清背景的富家女是很难留得住。他以前便有过这样的经历,大学多年的爱恋却被沪上的房子压得粉碎,从此他便辞去沪上张江高科药谷一份体面的工作,去做了一个水果贩子,只是,这个水果贩子他做的并不成功。当然,如果要得到程莐也可以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比如先上船后买票,只是他对此不能接受。

看来是自己的脸皮不够厚、心肠不够黑、不敢下手啊,杨锐虽然在嘴上这么说,但是感情上的洁癖让他只相信发乎心的东西,越是真心喜欢就越是无法接受在感情上使用什么策略和算计,在他看来任何做作刻意的东西都难以长久,还是顺其自然吧,会发展到什么样就发展到什么样了。

越来越多的事务将他掩埋了,上课抄书写稿已经只是小事,味精工厂的诸多事务,特别是人员的培训、生产程序的制定和修正,各地市场的开发和渠道品牌的建设,还有徐华封肥皂厂的搬迁重建,按照美国传来要求的那些氯碱工厂的准备工作,实验室的各项研究安排和进度的跟进,让他忙的脚不沾地,抄书的工作已经让程莐代劳了,她用的惯钢笔,而且书写速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