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绅明显答非所问,只把那一套复兴会的宣传口号说了出来,其父正要发飙的时候,九房许秉禄忙拦住了,好奇的问道:“什么叫百姓坐天下?历来造反都是皇上坐天下……”
听闻九叔质疑,许正绅抢话道:“这就是革命,造反是为了一家一姓之尊荣,而革命则是为了全天下百姓之福祉。以后革命成功,天下不再会有皇帝……”
“我打死你这乱党!”见儿子又胡扯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许秉石终于忍不住了,身边的鸡毛掸子一起,使劲的抽了下去。一边打一边骂:“好好的书不读,却跟着那些浪荡子学坏,去了沪上一次就像是粘上了麻风,怎么教都改不回来。我养你何用!我养你何用!”
许秉石一打,旁边的几房本想看笑话,但是革命党都已经打进来了,此时真不是看笑话的时候,只好一个个上前力劝,特别是九房的许秉禄、六房的许秉玉,他们在族中威望极盛,甫一劝就把只会开店的许秉石拦了下去。
“满清鞑子奴役我们汉人两百余年,扬州十人嘉定三屠何其血腥残忍,甲午之败庚子之役又何其昏庸可悲!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捐,那么多税,就是因为鞑子已经变成了洋人的傀儡,我们变做了奴才的奴才,这样的朝廷,就是要反了它,就是打死我也要反了它!”许正绅脸上几道血痕,但是疼痛却把他激怒了,更多大逆不道的话蓬勃而出,使得祠堂里的诸位叔伯都是大吃一惊。
“造孽啊!造孽啊!造孽啊!”许秉石本已经被诸人劝下,却不想逆子又出大逆不道之言,哀叹之后又不顾诸人拦住,只把椅子举了起来,就要给砸过去。
“来啊!打死我啊!就是打死我也要去革命!”许正绅却忽然不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等着父亲砸过去。
叔伯们都已经被他刚才那番话惊住了,唯有几个在一边伺候的家仆,忙着过来把五老爷拉住。许秉石正想喝退旁人的时候,许秉禄倒是把他喝退了,“五哥,你就别闹了。现在革命党就到了家门口,我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许秉禄贡生出生,人也是精明干练,他这话一出,其余几房也是说道:“对啊,对啊。革命党已经到家门口了,再不商议就来不及了……”
许秉禄之言很得祠堂里的赞同,但却让许正绅一阵反感。在革命文学的熏陶下,他对家族、家庭已经很是反感,现在九阿太商议之目的不是为了革命,而是为了保住自家的家业,这便让他很是鄙夷。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被革命文学熏陶所致,这革命本就要撕裂固有的社会关系,使得人人孤立无助,最后才好被革命所用,后世那种革命文学里大家族的长辈全被写的蝇营狗苟、猥琐恶毒,都是为此,而且儒家三纲五常之下,礼教就像女子裹脚一般疼痛无比,性子柔和的还好,性子激烈的,那就必定要反叛家庭,投身革命。许正绅正是一个性子激烈的人,虽然挨了老父一顿打,但他还是一副只有自己才明白真理的模样,看着祠堂里蝇营狗苟的叔伯,哼的一声,拂袖而去。
看到许正绅拦也拦不住便走了,许秉禄只是摇头,但是摇头也是要把会给开下去的,他清了清嗓子道:“革命党既然来了,那不管他们是要做皇帝还是不要做皇帝,反正这地方便是他们占着的了,朝廷那边既然败了,那便指望不上了,为今之计,还是要与之交好才行,即便不与之交好,那也不能招惹他们,以免有灭族之祸啊。”
严州那边的士绅被杀被炒,传闻到处倒是,在坐的诸人也有所耳闻,一听许秉禄提到灭族之祸,诸人顿时沉默起来,不过有些了解根据地政策的六房许秉玉却是道:“这革命党一来,可是要减租减息的,我们族里的地不少,若是要减租,那今年的收成可就……”
“对,我还听说革命党征收粮食银两,只打收条,我们族中虽是不富,可历年积攒下来的铜钱也不在少数,正要是被他们拿去了,那……”三房的许秉分也道,04年起钱塘江富春江一线航运开通,他也买了两条木船,做起了航运生意,本没想着发财,却不想前年清军围剿严州,他的船队又添了二十多条船,他就是担心这船被革命党打白条征用了,只是他不好说自己的船,只扯大家的铜钱。
“是啊!是啊!革命党一来征收,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三房六房一开口,其他几房都是跟着说话,祠堂里一时间闹哄哄的,只吵的许秉禄脑袋生疼。
“都别吵了!都别吵了!”待过了良久,只等要说的那些都说的差不多了,主持会议的许秉禄喝了两声,才把诸人的声音压下去,“革命党已经来了,摆在外面的船、粮食都是看得着的东西,他们要征收,是能拦得住的吗?减租减息那也总是减租减息,这田还是我们的,等朝廷什么时候打过来了,我们再加租加息不迟。洪杨乱时,声势比这还大,可十余年不到还不是灰飞烟灭,我们也就最多苦个十年而已。”
许秉禄说着宽慰话,只让慌张的诸人定了定心神,不过许秉分却道:“我看革命党没有炮艇,水路是封不死的,若是各房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等这战打完,我们还是运到杭城,不,还是运到沪上去保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