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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地?!”一干人都吃了一惊。朝鲜均地的事情大家是知晓的,那里据说没有大理寺、没有法院,只有三人委员会。只要三人许可,那地主就会因战争罪轻则没收家产土地、重责苦役丢命,这波洪流从鸭绿江一直推到釜山海边,弄得全国富绅都往日本和国内逃窜。

想象着朝鲜的场景,大法官董康道:“总理为何行此卑劣手段?我国施行的乃宪法政治,一案有失怎可断定宪政就彻底失败?若是如此,世界诸国都可废除律法,全改人制好了。”

“对啊!宪政之路漫长坎坷,怎能一案就全盘否定呢,难道就因为涉案的是总理本人?”许世英也道:“我要去总理府向总理面陈此事!此案当初是我负责,失职之罪当由我许世英承担,和廷尉府那人无关,和宪政更无关联。”

董康是沈家本的学生,而许世英,有人传说他和总理二夫人寒仙凤沾亲带故,不过这只是谣传,没人见过许世英去过总理私宅,也不曾听二夫人提过许世英。不过现在听许世英要去总理府面陈此事,有几个人心下又想开了。

“你去也无用。”伍廷芳道:“总理来此,并未说宪政半点不好,只说若田地不均,那人与人之间经济上便会不平等,结果则是有钱的欺负没钱的,司法公正无从谈起。以沪上刺杀一案的审判为例,之所以会有此结果,本因就是府内法官多是士绅之流,俱都倾向救助被告,而原告,不是官府就是巡警,一个不会喊冤,一个就是喊怨了士人也是不信。

我国历朝历代都是优待士人,当初喊着要宪政的是士绅,现今虽实行宪政,本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忘不了刑不上大夫的也是那些士绅。此案既出,严办是一定的,不如此无以倡宪政之明。除此,为杜绝再有此事,大理寺以后录用法官,应多录用贫穷农家的子弟,少录用富商士绅家的子弟,而回避原则也应考虑到贫富之别,不可再盲袭旧例。”

伍廷芳只交代如何处置沪上刺杀案舞弊一事,却半点也没有交代均地一事当如何应对。可即便如此,身为江苏武进人,深知当地情况的董康也是不安,他道:“沪上舞弊一案,牵扯到的可是整个学界啊,录音中所提的张老爷,很有可能就是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此人早年曾任南洋公学总办,那一届颇为传奇色彩的特班就是由他提议创建,而鼎革前教育会那些人又长受其资助,据说复兴会之前身爱国学社,就是因他资助了几千两才在退学后得以安顿,这人如果牵连入案,可要天下大乱!”

“铁法无情,何来那么多顾虑?”伍廷芳看着董康很是不悦,他站起身道:“就这么去办吧。”

伍廷芳决断,其他人正起身退出书房时,许世英道:“那均地一事当如何?”

“能如何?任何违宪之举廷尉府都绝不容许,我辈这一生护的就是宪法!”伍廷芳道,他说的决然,但其他人还是不安,大法官朱深有些惴惴,“大人,咱们这岂不是两面都不讨好。”

“数年前我和沈大人修律,也是两不讨好。”伍廷芳回忆道:“劳乃宣等称我等无君无父,妄图毁华夏数千年传承;而新派士绅则称我们为满人爪牙,以宪法维护满人统治。可我沈大人都认为,法之精意,尽在己心,又何苦讨好他人?你们都去吧,这卷宗我亲自送往督察院。”

“是,大人!”伍廷芳如此说,一干人再无二话。次日下午,在沪上大理寺主官蔡寅招供之后,督察院都御史徐锡麟亲自带人到了大理寺。

“你有权不说话,如果你开口,那么你说的每一句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怂师,并可要求在讯问的过程中有讼师在场;如果你请不起讼师,我们将……”

拘捕令出示后,巡警照例念着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警告词,声音半是敷衍半是冷漠。而在徐锡麟和许世英两人的目光下,正凑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沪上蔡寅被捕一事的杨荫杭和王宠惠面如土色,他们没想到当初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蔡寅一天时间就全招供了。

“把他们的乌纱帽摘下来。”许世英看着眼前两个身如糠抖的留美法学博士,恨铁不成钢。

“是,大人!”旁边的法警大声喝道,两顶乌纱帽随即被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