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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夫人又派了不少人手跟来,但我会把我这边两个镖师,还有闵福和吴六一两位老卒借给你们,我这边有吕叔叔就够了。”汪孚林早已想好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最后抬起头道,“顶多十天到十五天,我和程乃轩肯定回徽州。我要再不回去,柯先生回头得唠叨我一百遍,他就快提着鞭子耳提面命了。”

“真的顶多半个月就回去?”小北盯着汪孚林,见其很干脆地点头,她突然站起身去打开了一个装行李的藤箱,在里头翻翻找找好一会儿,竟是把文房四宝给拿了出来,随即在桌子上不轻不重一放。

见汪孚林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什么猜测,她方才嘴角一挑笑道:“你以为我是让你立字为据省得耍赖?呸,你这家伙说一套做一套,白纸黑字也未必管用。我是让你给你爹娘,大姐二娘小妹,还有金宝和秋枫都写封信,我和姐给你捎回去!”

汪孚林刚刚还真的差点会错了意,听到小北这么说,他方才觉得很不自在。不论如何,哪怕之前有口信捎回去,见到程老爷和程乃轩之后,也一度写过一封信寄回去,可毕竟出来这么久了,家里那一堆老老小小指不定记挂成什么样子,金宝还因为这个考砸了道试。眼看小北似笑非笑磨墨铺纸,他提着重若千钧的笔杆子,哪怕他如今的文采写起八股文都头头是道,这封信该怎么起头却着实犯难。

到最后,他不得不干脆多费了许多功夫,从汪道蕴吴氏这对父母,汪元莞和汪二娘汪小妹这三姊妹,再加上金宝秋枫,乃至于叶县尊和苏夫人,总共写了四封信,洋洋洒洒用了一沓小笺纸,手都写酸了。好在都是平实的白话,倒也不用字斟句酌。可当叶明月找了一堆信封过来,让吹干墨迹的小北帮忙装的时候,汪孚林却注意到信封还多了一个,不由得纳闷地看着这位叶大小姐。

“你这个米业行会的撒手大掌柜就不给那些粮商写封信,顺带也安抚一下你那个受惊过度的小伙计?”

第四四一章 隐伏杀机为哪般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尽管汪孚林不是李白,而且这时候不是三月,他又是从扬州城南靠近长江的渡口送人,而非从黄鹤楼送人去扬州,可他遥望着那条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逆行西去,脑海中却不知不觉浮出了这两句诗。可相比当年孤寂的李白,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个实在是可靠得过分的臂助。此时此刻,那装着一百两金锭的包袱便被吕光午毫不在意地提在手上,就仿佛是三两棉花,甚至还有兴趣和他开玩笑。

“别看了,船都没了,有时间在这儿耽搁伤春悲秋,还不如赶紧办完事回去娶媳妇!”

“吕师兄,当初头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大为敬畏,可现在你越来越像平常人了,这算不算褪尽风流显本色?”

“原来是小北走了,你也敢叫出这一声师兄了。”吕光午哂然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英雄也好,勇士也罢,就和田间地头的老农,贩夫走卒一样,全都不过是普通人,世人的敬畏,归根结底只是外在的东西。我不过生来有幸在名门,若是在寻常农家,此时此刻说不定也是一样为天灾惊慌失措,为了温饱活命而挣扎求存。何先生曾经说过,出身不一样,地位不一样,责任就不一样,只可恨世上太多太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汪孚林早就觉得何心隐这人生错了时代,而吕光午这个何门弟子此刻语出惊人,他当然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叶明月和小北姊妹一行人上的是西去芜湖的船,而他和吕光午此时坐的则是横渡长江前往镇江府治所丹徒县城的渡船。因为两人还带着马匹的关系,渡口所有渡船中载重能力最大的这条船上,除却艄公父子就只有汪孚林和吕光午两人。此刻他们这一番闲谈,艄公全都听在耳中。老艄公一面叫着帮忙的儿子把好舵,一面却是好奇地问道:“两位官人看样子非富即贵,说话却这样实在,真难得。听说淮扬那边发大水,二位这是打算到丹徒避一避?”

“也是也不是。”汪孚林想想丹徒就在长江对岸,他便有意问道,“听说应天巡抚张部院如今正好在丹徒,是不是也为了防水患而来?”

“朝廷的官爷有什么打算,我一个艄公哪会知道。”老艄公立刻大摇其头,想了想就说道,“倒是听说镇江府内卫所官兵有调动的迹象,说是严防有盗匪借着大灾之年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