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纵却也是幸运的。他站的位置颇高,那水虽然狂涌而来,却正好被土坡一分为二,虽然这水的去势未缓,反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更急了些,但好歹未有在第一时间就漫过来,至多有些浪头在这土坡身上拍成了一堆堆的浪花飞蛾扑火似的飞到了谭纵身上。
谭纵适才与那侍卫对话,其时正好背对河堤,因此并未亲眼见着整整一大块河堤连筑石带下层的三合土一起崩溃的景象,反倒是那侍卫亲眼见着了。只是那侍卫反应也是极快的,第一时间就将那杉木树抱紧了,而同时搂进怀里的还有谭纵腰上绳子的另外一端。
谭纵这时候也是清醒了过来,耳朵里已然全部被水流汹涌的嘈杂所充斥,眼睛里也全是黄黄的一片,偶尔几个黑色的身影也只能在这黄色的巨流里浮沉。
“谭,谭大人!”那侍卫却是还记得谭纵,连忙将谭纵扯过来,自己却是拿腿夹着树,手里头忙乱地将绳子在树上系好了。这才整个人都抱在了树上,嗫嚅着道:“谭大人,这回决堤了如何是好?适才,适才成大人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似乎被水卷走了。”
谭纵这个时候已然有机会回过头去看,这会儿才明白,不论自己事前想象的如何景象,可在亲眼目睹后,还是发觉人力在天地洪流前仍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丁点。便如眼前这会儿,这秦淮河里的水似乎是找着了发泄对象似的,竟是一波紧接着一波的往这溃堤的缺口涌来,便是下游的河水似乎都有倒流的趋势,一时间竟是在缺口附近形成了一处不小的漩涡。
“这水太凶了,只怕一时间只能看着了。”谭纵一时间却也是没了主意,特别是看着那缺口被这水流冲刷的越来越大,这会儿仅仅过了数息时间,可缺口已然快到了两米,可见这水流之烈。
至于成告翁那些人,谭纵除了让他们自求多福外,也做不了什么。好在附近都是原野,至多有些土坡,因此待这水流的冲势殆尽,自然便会停下来。介时,这些在水里沉浮的人也不过是受些钝伤,性命想必是无忧的。
只是可惜了这一望无垠的原野上这一波稻苗!
“适才若是能提前把木桩打下就好了。”看了一会儿,谭纵又开始思虑起如何堵口的事情来,只是旋即他却又想到,以这水势而言,即便是提早把木桩打了下去,只怕这会儿也断了——毕竟只是不坚实的杉木,那筑石被水流冲过来时动能何其大,只怕一撞之下就能将那杉木撞成两截,介时反而成了水里的暗礁,反而会耽误随后的堵口行动。
只是这秦淮河水面如此宽广,河里蕴含的水体只怕已经超出了谭纵的想象,便是超过了河岸半米多,可全数倾泻下来,只怕也能淹没掉整个原野,甚至漫到南京城里头去。
“大人,你看咱们这会儿怎么办?”那侍卫这会儿却又开口了,满眼的无助,倒让谭纵觉得好笑,他原以为这些个侍卫都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什么都不含糊呢,想不到到了这会儿竟然也是手足无措的。
“再等等。”谭纵看了一眼那溃堤处,这会儿已然又宽了少许,已经有两米左右,显然这水流的压力还在向这儿挤压,这才使得缺口越来越大。
只有等这缺口不再变宽了,才能说明里外的水压基本保持一致,才能下桩子放沙袋,否则如果要强行施工的话,在没有重型机械的大顺朝,只怕只能做无用功——东西一下水就得被水流冲走,什么都留不住。
水压放在后世,那是基本的物理常识,只要是在中学认真上过学的基本都懂得一点儿,无非是与受力面积有关系。因此,只有等这缺口不变化了,也就是受力面积稳定了,这水压才会固定下来,这水也就相对于趋向于平静了。
只是,依照现在这会儿的情况来看,这秦淮河里头的水没个一两天怕是泄不完。再加上这泼天的大雨,只怕用雪上加霜一词已然不足以形容了。
这会儿,那汹涌的水流已然蔓延出了谭纵的视线之外,便是谭纵也不清楚这水到了何处去了。若是想从上头走,那必然是徒然的很。有鉴于此,谭纵便将脱身的念头放到了身后的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