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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祖道:“那赏银的事,我看先不急着给我,咱们现在要银子不如要粮食。趁着现在粮食价格还没涨起来,咱们得收粮啊。否则那难民越来越多,到时候粮价一起来,咱们可就招架不住了。”

张嘉印虽然亲民的经验不足,但是他确实脑子不慢,很快就明白过来。“老弟好见识,确实啊,这粮食若是出了问题,那确实是要出大问题的。可是咱们县里有几个大户,我想他们也会出面赈济灾民的,毕竟如果灾民生事,他们的家可是首当其冲。”

“大哥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会出面赈济,但是我们不能指望这些大户的良心啊。您是本县父母,这干人是个什么玩意,您比我清楚的多。他们或许会开仓赈济,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占地。他们会赈济,会让那些灾民中的一部分成为自己家的佃户屯客,从此在大明的黄白册页上,这些人就不存在了。大明的赋税,就又少了一部分,只好分摊到其他人头上。”

“当然,这是湖广的事,跟咱没关系。可是这河南的事,就跟咱有关了。他们赈济百姓的时候,也会哄抬粮价,然后说这是随行就市,没办法的事情。历来天灾人祸,都是涨价的借口,何况是兵灾?他们会说运费涨了,人工涨了,即使都没涨,外地的粮价涨了,他们不涨,就认为自己吃亏了,所以最后还是要涨。而这个涨,面对的对象不是那些难民,就是咱滑县的老百姓了。”

大明的粮食价格实行自主定价,朝廷不干涉的制度,于是就有每到灾年,大商人和大户们联手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事。像河南这种受水患荼毒的省份,没少受这种苦,张嘉印于此也清楚的很。

只是大明朝对于地方官的权柄限制,他很难去干涉这些事,更别说那些士绅大户关系盘根错节,也不是他一个县令想干涉就一定能干涉成的。

“他们倒不是想激发民变,也不是一定要靠着卖粮食卖多少银子,他们最关注的一点是地。只要那些百姓们买不起粮食,就只好去找他们借贷,而借贷的还不上,就只好典当田产。他们就可以趁机吃进土地,把这些自耕田,变成自己名下的私田。而他们名下的田产,大多是不交税的,最后就是咱们滑县可征税的田地越来越少,县令越来越不好当。”

张嘉印深为钱粮所苦,对他说的话大为赞成。“其实国朝于田地优免早有定制,即使京官一品,优免田产也不过万亩。咱们滑县这些大户豪强,家里最多出过举人,本没有资格享受这么多免税田。只是他们家大业大,族大人多,咱们又不能去丈量他的田地,就只好认倒霉了。不过兄弟,你说的这些我是明白的,可你要该怎么应付呢?”

“我自己怕是应付不了他们,我是武臣,不是文官,办这个事先天就不方便。要想对付那些豪强大户,张兄你可得帮我一帮,若是你肯伸援手,咱们两人联手跟这些大户打一场粮食战,我没有把握保证不饿死人,但我有把握保证,那些大户今年收的田地,起码要降低七成。只是这是得罪人的事,张兄你可有此肝胆?”

第七十二章 人心

大明的文人,不管本身为人如何,但最好的就是一个名声,最讲的就是一个面子。谁都得自我标榜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于少保那般人物,一个文人被一个武人问做可有肝胆否,这于张嘉印而言,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将腰板一拔“贤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来?我也是读圣贤书,知圣人礼的读书人,怎么会没有肝胆?不就是几个大户么,我也不怕与他们斗上一斗。只是这粮食的价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官府最多是让他们舍点粥,让他们降价,那是万万不能的。”

“若是县尊下令让他们降价,那自是万万不能,关键是他们不听,咱们又不能把他抓到监狱里去。可是若是粮食的价格砸下来,他们不降价,又有什么用呢?以往这个方法行不通,是因为一衙门没粮;二即使有粮,你放出去,他们也就都吃进去,所以低价救市成了低价救商;三就是他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和关系,让你的救民之举被说成是破坏市场,是害民之事。”

“而且他们不是孤军作战,他们的背后有宗族,朝里有奥援,手里有钱粮,不管斗钱还是斗势,官府往往反倒都是弱势一方,所以每次争斗,基本都是官府处于下风。”

张嘉印叹口气道:“你说的半点不差。可惜这些百姓们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说为什么朝廷不赈济灾民,为什么不开仓放米,却不知道,即使我放了米,米也到不了他们手里。而且朝廷的官仓有限,想要指望官仓饿不死人,那根本就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