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乌衣巷,谢家大宅密室之内,作为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名门,谢家早就修了应付战乱的密道,以及躲避乱密室。这间密室不但位置隐蔽,而且通风条件极好,人不会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密室内灯火通明,桌上放着香茶果品,除了谢遵之外,东南沿海数位名门大族的族长全都汇聚于此。这些家族中,或有人在朝为官,或有人家财百万,或有人地连阡陌,富甲一方。同时,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全都是海商。
每个人家中多有若干条海船,在海上做着好大的生意,每年通过海贸获取巨大的利润。自己的家业中,海贸之利,也占了极大的比重,而这种利益,显然也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谢兄,宁波这件事,咱们几家都算是出了力,也算是尽力而为了。可是没办法啊,万岁和首辅,却是难得的一条心,我们使尽手段,也难以有什么作为。最后还是没能拦住,朝廷又是练兵,又是拿王命旗牌出来,看来是要动真的。我们恐怕是……拦不住了。”
“拦不住,也要拦一拦。”谢遵的神色凝重“封老,您是老前辈,你我两家通家之好,当初家父做生意时,也多赖您照应。有些话,必须说个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能退,也没路可以退。我的粮食生意,杨记硬要插一手,往年漕粮北运时,粮价要上涨三成。壬午之乱,北地缺粮,又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还会闹虏贼,人心浮动,所以粮价应该上涨五成才合理。可是有杨记在里面捣乱,粮价却与往年相同,这还是他只插手进来,如果将来他真的与我平分秋色,你们想过没有,到时候是会降价的。”
那被称位封老的封泰安咳嗽几声,“谢世兄,你也不要太激动了。今年收成好,你收米的价格,比往年是要低二成的,平价卖并不亏本啊。粮食本来就该是让人吃的,难道不卖,还要烂到仓里?你啊,只是赚惯了大钱,一下子赚不到,心里不高兴而已。听老朽一句劝,钱是赚不完的,多积点福给后人,没错的。”
“封老,您老人家修桥补路,出钱办书院办善堂,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要吃口饭啊。再说,家里这么多人,也要活下去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说杨记插手粮食只是个开始,丝绸、瓷器、茶叶、木材,你们谁能保证,他不把手伸到这里来?”
第七百四十六章 掘坑(二)
另一边,徐家家主徐凤鸣眉头一皱“谢兄,你这话就严重了,就算是当初的江彬,吃相也没这么难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他总不会把所有生意都占下来,那不是要吃独食?做官的人,都懂得一个进退,知道个分寸,应该不至于吧?”
“应该?我也以为他应该,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杨记现在干什么?他们把龙江造船厂的工人都招募到了杨记,又搞了一批大料,开始造海船啊。你们想一想,杨记造了海船是要干什么。要单是杨记做生意也就罢了,海那么大,多一两条船,也没什么关系。可如果他是替朝廷造海船,又当如何?大家都没忘记三宝公下西洋吧?等到朝廷做了海贸生意,我们这些人,还有地方站么?”
徐凤鸣思忖着,也觉得这个前景非常可怕“谢兄,新军里,我们徐家也安插了一些人。只是新军用人皆由杨承祖一言而决,我们的人,很难到很高的位置上。”
“新军的事,徐兄就别想了,我曾经也派了些人过去,还捐了一笔钱。可是怎么样呢?我的人武艺高强,文武双全,结果新军任人唯亲,他们只能当士兵或是小官,根本抓不住权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那些人进了军营之后,也和我颇有些离心离德。新军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在场众人尽皆无语,他们习惯用的方法都失去了作用,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解决,全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封泰安的咳嗽声,间或响起。半晌之后,封泰安才努力压下了咳嗽:
“其实谢世兄说的,老朽也明白。就像这龙井,大家都知道新茶好喝,可是皇帝怎么可以喝新茶呢?他只能喝三年以上的陈茶,新茶只能是我们本地人喝。海贸也是一样,朝廷怎么能够与小民争利?老夫相信,我年年烧香,年年修庙,天妃娘娘一定会保佑我家家业兴旺,让朝廷的海船沉掉。只要沉几艘船,朝廷的人就会知道厉害,不会再想着造船或是海贸的事了。”
“世伯,或许不用那么麻烦,有些时候,是可以眼前报的。”谢遵拍拍手,有人送来一份邸报“新任浙江镇守太监黄公公,过几天就要来南京,迎请王命旗牌到东南。杨钦差也要陪同,天妃娘娘的怒火,现在就该降下来,不用等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