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踏步而出门,低着俯视着小小的郎君,轻声道:“不可显悲于外,多行宽慰。”
刘浓默然垂首,抬头之时,泪水已收入眼底深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葛袍下摆,正了正顶上青冠,踏入室中。
屋内极暗,有一股浓浓的药味盘旋。卫玠以枕支撑着身子,朝着他招手,惨白的脸上带着笑意。
跪伏在地:“刘浓,见过卫世叔!”
“过来些,到床边来!”卫玠轻声的唤着。
一缕深幔从挂钩滑落,将卫玠的身影拢在了其中,再也辩不清晰。刘浓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重重的扣首在地,唤道:“世叔……”
卫玠喝道:“起来,过来。”
刘浓怕他着急,赶紧抹了泪水,踏上了木榻,坐在床边,替他将那沙幔拿开。他在幔中喘着粗气,良久方平。
矮案上熏着香,一品沉香。香烟轻绕,似魂而悠。
“北地晋室,不日将亡。江东之地,可安家置志。琅琊王氏,文武已制。王敦兵陈豫章,狼心虎视,不可相投;王导掌控建邺,内儒外雄,不可轻信;司马睿有德有才,可为王氏兄弟左右,不可依凭;江东大族,顾、陆、张、朱,视北地士族为北怆,行事需得谨慎;若一心山水,可远中枢,而亲贤人;若胸有雄志,需步步为营,酌情侍定。”
“中原乱势,此时若望,言之过早。”
“静观,养望……”
“虎头。虎头……”
卫玠缓声的说着,嘱咐着他。
他默默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将手心都钉出血来,却把世叔的都记在了心中。世叔啊世叔,你事事都料于心中,乃人中龙凤之姿,奈何上天,为你打开了心门,却关上了生门。也叔啊世叔,你豁达生死,超脱于冥轮,奈何这世间,非生即死。世叔啊世叔,你自小便习梦而食,如今真的要随梦而归了吗……
刘浓出屋之时,卫玠困乏已入梦。院外天变,天阴似乌,有蒙蒙细雨飘洒。卫夫人静立在门外,昂头望着苍天。
刘浓再次正冠,朝着屋内,深拜在地,一刻不起。卫夫人的声音随着冷雨而落:“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前赴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