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棋对弈?这哪是行棋对弈,分明便是推演王敦纵军十万,沿着长江蜂涌而下的阵势嘛!对弈!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亦怪不得他,其时王敦势大滔天。虽说江左朝局内外皆知有朝一日其必反,但何人敢述之以言?便是司马睿与王导,也只能暗中戒备与隐晦劝导。
刘浓暗暗心惊,却知此乃纪瞻考量自己行兵之道。切不可大意,当下便将盘着的袍摆一拂,持了另一枚细竹,合在手中。揖手道:“郡守有此雅兴,刘浓岂敢不陪,若有不当之处,尚请郡守莫怪!”
“有何怪之?但且行来!”
“且来!”
二人相互一笑。
纪瞻持江东诸军,刘浓持王敦军府。俩人推军行阵,就着沿江两岸厮杀不断。纪瞻时尔出军于东,倏尔倾军于西,军势皆不大,乃摸拟心怀晋室的郡军与世家私兵,而朱焘的益州军与陶侃的广州军皆在其中。刘浓纵行十万铁甲,对其诸多骚扰不管不顾,不与其争夺一城一地,其迹明显,直指建康。
半个时辰后。兵临城下。
刘浓将细竹一搁,揖手道:“郡守,莫怪!”
“唉,势如破竹矣!”纪瞻仰天一声长叹,随后扼腕击拳,面呈愤然,银色的长须则滚动似浪。
“郡守……”
刘浓面显惊色,半晌,深深揖手道:“郡守何故如此?孙子有言:夫兵形象水,水势有万千。擅战者必擅捕四时之机。依刘浓观之度之,郡守虽一时有失,但若得一可控之军,多行联合之下……”言至此处。神情蓦然一顿,随后低眉敛首,不再续言。
“可控之军……”
纪瞻嘴里喃念,亦不知想到甚,长眉骤然竖拧,眼眯作锋。打横注视刘浓。后者似有惊骇,却强自镇定,再次一个揖手,愧道:“郡守,小子妄言尔!”
可控之军?可控之军!谈何容易……
思索之间,纪瞻神情渐渐平复,把着银须缓捋,心想:“关乎晋室社稷,便是再难亦理应尝试,且徐徐图之吧。唉,老将老矣,尚不及一孺子!”
刘浓按膝不语,眼观鼻、鼻观心,暗忖:晋室拥护者纪瞻,其人其族处境极为尴尬,既不合于本土世家,亦不容于王谢袁萧,司马睿任其为会稽郡守,怕是另有它意啊。而莫论在公在私,他都得尽心事晋,方才大有可为。是以其日后才会引郗鉴的兖州军入江东,共战王敦!嗯,若是谢裒将我所奏之三策呈于司马睿,土断怕是因世家抵触甚大,难以当下便施行,但另建新军或将可期……
二人皆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