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走到箭剁口,看了看城下那一摊摊殷红血渍,又放目及远,但见青山巍巍,河川纵横,再反身看向城内,高楼林立,层次比节,至广至大,方园不知几许。一时情起而豪壮,朗声道:“帝都洛阳,镇九鼎于渊,八关都邑,八面环山,雄哉,伟哉!”说着,转身,指向城外焦土,沉声道:“常闻人言,帝都之柳,帝都之李,浮冠于柳下,摘李于道旁,往来皆歌赋,休言别离殇。而今,百万雄城安在?空楼虚笼,俨若北邙!若言刘浓之感,感怀复悲,概而难歌,唯有奋起余力,不使徒白此生,华发。”
“妙哉!!”
韩潜大赞,接过身侧副将递来之盔,扣于其首,又抓起竖插于墙头的长枪,提枪径自直走,笑道:“江东之虎,尚有余力否?”
“但使,马不绝于丛,首不坠于地,刘浓岂敢言身已无力?!”
刘浓淡然一笑,把牛角盔复扣于首,紧系颔领,按着楚殇与韩潜一道走下危危高城,边走边道:“拆冲威矣,阵斩胡骑过万,震赫刘胡之胆,此战当可保得洛阳,数载平安。”
韩潜边走边道:“此赞太过矣,洛阳之西尚敢言安,然石勒于北,盘营如丛,仅以李司州之力,恐难居安!呼……”说着,沉沉吐出一口气,未见大捷之喜,反见其忧,皱眉又道:“若是将军可得百岁……唉……”再一叹,敛口难以继续,稍稍一想,振奋精神,拍了拍刘浓的肩,看着牛角盔下那冷如刀锋的眼睛,高声道:“天下雄城,你我已夺。天下雄关,何不纵枪取之!”
刘浓裂嘴一笑,目视顶盔贯甲的雄将,嗡声道:“生当与英豪比肩,刘浓不敢居后!”
“哈,哈哈……”
韩潜抖了抖半片浓眉,放声长笑。二人翻身上马,率亲军数百冲出镏金洛阳,大军扎于城外,韩潜根本未存停滞之心。
“韩将军,韩将军……”
尚未出城,便闻身后传来呼唤。二人勒马回头一看,李矩匆匆奔来。此时,洛阳城中,已有李矩司州军两万。洛阳缔属司州辖内,天子难以莅临,司州当督察畿辅,韩潜奉祖逖之命,未与其争功,将洛阳让于李矩驻防。
李矩年约五十上下,天庭饱满,眉宽目阔,蓄着尺长花须,头戴高冠,身披戎甲,缓缓驰马于城门前,未看刘浓,直目韩潜,捋须笑道:“韩将军,虎牢尚有守军两千,李矩本欲遣兵襄助,奈何洛阳过重。是以……”言至此处,话锋一转,又道:“将军若欲从速,何不北走孟县?”
闻言,刘浓摇了摇头,心道:李矩其人,器量狭窄也!韩潜奉命夺洛阳,力克刘曜,威逼洛阳守军,功勋尽归于李矩,其人却不知感恩图报。
李矩见刘浓摇头,眉头一皱,思及昔日宿怨,挺胸掂腹,故作不识,冷声道:“汝乃何人?何故摇头?莫非有上佳之议?”
刘浓剑眉一扬,眯视李矩,不答其言。
韩潜也不喜李矩,但李矩于北,声名甚重,恐刘浓与其结怨,也懒得与其纠缠,便拱了拱手,嗡声道:“李司州好意,韩潜心领,然,将军大战石勒于陈留,事宜速,不宜缓。若经孟县,安则安矣,恐误战机。韩潜,告辞!”言罢,拖枪斜拍,欲打马离去,枪端却不经意的拍了飞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