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玲珑心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许玉谣这般反应,大概也猜到,此事定是与穿着女装的谢小侯爷有关。
“若是你们两个还不打算说的话,那少不得要麻烦小侯爷为我解惑了。”太子妃看着许玉谣道,“我想,小侯爷为人素来正直,定是不会像你们两个这般推脱。”
许玉谣闻言,瞪了一眼太子,生怕谢白真的要出来坦白,只好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小贼的娘当年偷了母后的凤簪,拿着凤簪跑来京中‘寻亲’,被拆穿后恼羞成怒,胡说谢白是女人。”
“只是这般?”太子妃是不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的。
许玉谣只好继续道:“三哥信了那贼人的鬼话,非要我跟谢白承认这捕风捉影的事。”
太子妃对太子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若只是如许玉谣所言那般,是这小贼胡言乱语,太子绝不会急火攻心;太子妃也算了解许玉谣,若太子真的是偏信了谎言误会了她,此时她绝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说这些话。
结合自己对两人的了解而言,太子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后得出了一个看似离谱却又完全解释得通的结论。
“谣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样都是觉得许玉谣受制于谢白、受制于谢家,太子妃的问话方式明显委婉了不少。
但许玉谣依旧不想坦白,反问道:“三嫂何出此言?”
“纸是包不住火的,谣儿。”太子妃语重心长道,“现在把事情摊开讲,或许大伙儿还能一起想想解决的办法;可若是有一天,事情拖着拖着,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可都晚了。”
许玉谣被她说得有些动摇。
虽然不知道那贼是如何发现谢白女儿身这个秘密的,但如今太子显然已经确信了这个消息,接下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在自己计划开始之前,皇帝就已经知道谢白的秘密了,自己的一切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泡汤事小,万一皇帝一怒之下,要砍了谢白怎么办?
太子妃见她犹豫,趁热打铁道:“你三哥那么疼你,你跟他好好把事情讲清楚,他会帮你的;即便他不肯帮你,不是还有三嫂呢吗?”
“三嫂这是答应了一定会帮我?”许玉谣顿时有些急切地问,“无论什么事?”
闻言,太子对太子妃投出了不认可的眼神,太子妃只是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妃含糊着道:“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许玉谣意识到太子妃的含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作为话题的中心,谢白觉得自己简直太怯懦了,直到现在也还缩在许玉谣身后,叫许玉谣一个人为这件事困扰着……
想到这,谢白站起身,正准备坦白,却被许玉谣直接拉了回去。
眼见着谢白就要藏不住坦白了,许玉谣咬了咬牙,抢在她前面道:“是,谢白是女儿身。”
至于这句话后面要说什么,许玉谣也只能说一句想一句了。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这话真的从许玉谣嘴里说出来,太子跟太子妃一时间还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但是那又怎样?”许玉谣继续道,“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她谢白都是我唯一认准的驸马。”
“谣儿,这不是男女老少美丑的问题……”太子道,“谢白这是,她这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意在蒙蔽父皇、蒙蔽他人,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犯欺君之罪的人,生怕别人知道他隐瞒的事情对不对?”许玉谣觉得,此时应该是她这辈子头脑最清醒、反应最迅速的时候了。
太子点点头:“谢白便是如此!靠女扮男装,试图继承爵位。”
“三哥此言差矣!”许玉谣继续道,“若是谢白真想通过欺瞒的手段继承爵位,那她怎么可能会让我知道她的秘密?”
太子没好气道:“那是因为她藏不住了。”
“三哥以为,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秘密的?”
“赐婚之前?”太子说,“我只能猜到是赐婚之前,但具体什么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是在我两岁的时候。”许玉谣道,“谢白‘欺君之罪’的大秘密,我在两岁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太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嘲讽了。
果不其然,许玉谣下一句就是:“连一个两岁的孩子都能知道的秘密,也配得上欺君吗?”
太子觉得,许玉谣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要他说,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来。
“我还以为,大家早就对谢白是女儿身这事心照不宣了呢。”
想了好一会儿,太子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了:“你也是无意间才知道这个秘密的,这并不能代表是谢白跟长平侯府无意隐瞒!”
“那谢白因为隐瞒身份,得到什么好处了吗?”见这个方向已经糊弄不过去了,许玉谣换了个思路道,“若说是爵位,谢白做了驸马,自然不可能再继承爵位。”
这次太子很快反应过来:“若不是你选了她做驸马,她就骗到爵位了!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无心骗取爵位啊!”
“退一步讲,就算长平侯府叫谢白女扮男装骗取爵位,归根结底,那也是谢侯爷跟谢夫人的错,”许玉谣继续说,“不是谢白的错。谢白那时候那么小,她能知道什么?等她明白这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无可回头了。谢白不仅没有在这场‘欺君之罪’里获得什么好处,反而因为这个秘密压在心里,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在忠孝之间难以抉择。”
太子沉默了。
许玉谣这话说得没错,谢白从不懂事开始,就被强制灌输了这些想法,却从没有人问过谢白到底愿不愿意担着这欺君之罪的罪名。
即便如此,太子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本就瞧不上的妹夫,竟然还是个女人。
而太子妃看向谢白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怜爱。
见太子不说话,许玉谣又道:“试问三哥,如果是你,处在如此境遇下,又会如此选择?”
“这……”太子有些支吾道,“在明白之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坦白。”
“坦白?”许玉谣笑了,“坦白之后面临的是什么?将父母陷于危险境地之中,是大不孝。”
太子语塞。
见状,太子妃道:“谢白也是个可怜孩子,这件事上,她确实没有办法。”
“但,欺君就是欺君。”
“我知道了。”许玉谣说,“我看三哥也不必纠结了,我这就进宫,向父皇请罪。”
太子顿觉头大:“你请的哪门子罪啊?”
“我十六年前便知道谢白是女儿身,十六年来也一直帮她瞒着,自然是同罪。”
“谣儿,你这不是要为难死三哥吗?”太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着气,“行了,三哥帮你解决这事。”
“三哥说真的?”许玉谣冷静下来之后,对于太子的话,也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太子点点头:“我的宝贝妹妹都要‘同罪’了,三哥还能怎么办呢?但是,你得答应三哥一件事。”
“什么?”
“跟谢白和离。”
“不可能!”许玉谣毫不犹豫地拒绝,“三哥既然知道我在儿时就已经知道了谢白是女子,也该明白,即便如此,我还要她做我的驸马,是为什么吧?”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想你们分开啊!太子心想:若她是个男子,再不满意,只要他不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是女子啊!
“谣儿,有些事错了不要紧,只要及时改正……”
许玉谣打断他:“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这女子与女子……”
“自古便有男人养小倌,昔日汉哀帝更是为了一个男人安睡宁可断了自己的袖子,前朝时更是男风盛行,这换成女子与女子,怎得就不可了呢?”
太子万万没想到,许玉谣最近的成长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能有理有据地给她跟谢白这事找合理的理由了。也不知道她私下里看了多少书,才恶补了这些历史。
听了许玉谣这番话,谢白心里十分动容。之前她没法插话,一来她本是戴罪之身,定是不能开口为自己开脱;二来许玉谣这么替她开解,她亦是不能低头认罪,不然便是糟践许玉谣的一番心意。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表态了。
“隐瞒身份欺君一事,虽非臣本意,但臣确实参与也欺君了,太子殿下所责甚是,臣也愿意认罪领罚;”谢白道,“但殿下说臣与公主在一起是错,臣并不这么认为。男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只要有心,这三者本就没有什么分别。若是无心,便是男子与女子又如何呢?”
经过之前的事,太子和皇后一样,以为谢白对许玉谣无心,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本以为自己出来这么说了,谢白就会顺势答应下来,到时候就算许玉谣不高兴,也只会去生“背叛她”的谢白的气。可万万没想到,谢白非但没有兴高采烈地答应,反而跟许玉谣站在一边,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
“三哥愿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鸳鸯吗?”
“你们两个哪有鸳啊!”太子忍不住小声吐槽。
许玉谣听到了,从善如流道:“那三哥就愿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鸯鸯吗?”
“……”太子觉得,他现在宁可回去朝堂上,面对那些难搞的臭老头,“行了行了,败给你了!你们不和离也行,但是得答应一个条件——从明天开始,谢白必须穿回男装,一言一行继续维持男人的模样。”
如果没有今天那小贼的一句话,哪怕谢白已经穿回了女装,大家也都不回我往“谢白是女人”上面去想;大家只会以为这是许玉谣的一点怪癖,谢白被逼无奈,还挺可怜。
——人就是这么奇怪,没有这个说法的时候,谁都不会往这上面去想;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说法,哪怕没有证据,大家也还是会忍不住往这上面去想。
就好像是在土里埋下了一颗牡丹种子,人们或许都还不知道这颗种子是死是活,却已经开始去想,将来开出来的花,是什么颜色。
所以,只要切断一切想象的源头,太子觉得,谢白这事就还有转机。毕竟都瞒了十六年了,再瞒个十六年应该也不会很难。
谢白正准备应允,却听许玉谣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何不行?”太子已经快要走在崩溃边缘了,“你也不想谢白欺君之罪被砍头吧?既然不想,那就让她老老实实扮回男人,三哥可以帮你们把这件事彻底瞒下来。”
“那我不用三哥帮我瞒了。”许玉谣说,“谢白已经被这个秘密、这个重担折磨了十六年了,我不想她日后还要再被折磨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就像三嫂刚刚劝我的那样,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我不希望谢白将来的日子里,也还活在谎话随时会被拆穿的提心吊胆中。”
“那你们就和离。”太子这会儿倔脾气也上来了,“男装或者和离,你们自己选吧。”
“若是能与公主在一起,便是一辈子都假扮男人,也无妨。”谢白蚊声道。毕竟当着太子、太子妃的面,要说这样的话,还是很羞臊的。
许玉谣眉毛一挑:“我之前怎么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谢白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毕竟是我有罪在先。”
“那我与你同罪,你怕什么?答应了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你且等着看吧。”说完,许玉谣对太子道,“哪个我都不选,我就要谢白以女子的身份,做我的驸马!”
“你……”太子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又有要晕过去的征兆,“既然你铁了心,随你的便!明日我便进宫禀明父皇,这事三哥不帮你了!
“殿下,何必说气话?”太子妃给他按着头,柔声道,“到时候谣儿难过了、哭了,伤心的不还是殿下吗?”
“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护得住谢白!”说完,许玉谣拉起谢白的手,“我们走!”
“谣儿!”太子妃还在给太子按头,没法起身去追人,只能看着许玉谣离开,转而对太子道,“殿下这是何苦呢?”
“别的事都可以依着她,婚姻大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岂能容着她胡闹?!”太子也是铁了心,突然灵光一闪道,“最近有什么节日可以组织诗会、茶会的吗?”
“殿下打算做什么?”
“京中这么多英年才俊还未成家,让他们的娘带着他们,多跟谣儿接触接触,”太子道,“谣儿看得人多了,说不定就看不上谢白了。”
“恩。”太子妃心里很清楚,以许玉谣的个性来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太子已经焦头烂额了,她也不会说这些话来给太子火上浇油,只是应承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进宫禀明父皇,届时也可以叫母后以她的名义再搞几个宴会。”
看太子越说越带劲儿,太子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今日殿下还是先好好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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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许玉谣越想越气,气自己之前大意,不把谢白的担忧当回事;气那小贼行为不端、思想更低劣;更气太子一副要棒打她们有情人的架子。
铃铛不知道在刑部和太子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许玉谣气鼓鼓拉着谢白出来,犹豫着要不要问。
许玉谣却率先开口了:“铃铛,你现在去一趟长平侯府,找谢夫人,就说有要事,让她尽快来公主府一趟。”
“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铃铛还是应了。